慵懒的语调，森冷的气息。这声音归属于谁，洛桑再清楚不过。

    洛桑早该想到，凭周应淮的修为，山里什么风吹草动是他感知不到的。而洛桑能轻而易举在他的地盘采到芫蓉花，怕是周应淮早已知道他的目的，在此设下陷阱，等洛桑上钩。

    银光一点点在指尖消散，洛桑回头又换起那副讨好的笑容：“好巧，好巧。今日月圆，周大人也来赏月呀。”

    周应淮伫立在离洛桑不到十步的阴影下，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盯着他。

    洛桑收起那副嬉皮笑脸，止不住发颤，这次他是真害怕了。洛桑很清楚妖的秉性，嗜血，无情。周应淮看他演那么久，此刻出现，大抵是没耐心陪他继续玩下去，想速战速决，杀掉洛桑。

    可是，洛桑还不想那么快死，毒也中了，芫蓉花也拿了。这时候死，也太不划算。

    洛桑拔腿就想跑，一计寒光直击后背。洛桑连人带花砸在崖石上，腥红的血液猛地迸出，染湿脚边沙土。

    洛桑动了动冰冷的手脚，翻身看向周应淮。

    “我对神仙没多大耐心。你，究竟是谁？”冰冷的话语，是对洛桑最后的审判。

    洛桑颤颤巍巍站起来，平静地看着他。

    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洛桑在心里问了一遍，发现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从来没人告诉我，我是谁。我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但幸好，在危难之际，有个人救了我，让我活下来。他待我很好，好到我以为，这一世，我可以和他平凡地度过。可是，他死了，把我抛在这世上。我想复活他，但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为此，我处处受人监视，受人掌控。”

    寒意逐渐蔓延到胸口，洛桑双腿发软，直直跪在地上。

    眼前紫色的身影变得模糊，洛桑看不到周应淮的表情，但这一切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

    “我被人要求，去干不喜欢的事，去杀不想杀的人。渐渐地，我也分不清自己要做什么，分不清自己是谁。或许，我是一枚棋子。狡兔死，走狗烹，我连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做的事，要杀的人，和周大人绝无关系。若周大人愿意，我可以马上消失在大人眼前，保证大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我。”

    周应淮冷漠地看着他，手中寒光渐渐变淡，“那你为何来这？”

    “芫蓉花，为了芫蓉花······”

    喉咙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洛桑如坠冰窖，说话已含糊不清。

    洛桑平生最怕冷。幼时贪玩，常常将练功落下，一到检查，就错漏百出。师父生气，就将他关在冰窖中。冰窖里除了冰，什么都没有。洛桑哭过，喊过，可师父从不会因为心软而减轻惩罚。

    洛桑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任由寒冷不断侵蚀。

    难受的时候，想点开心的事情，就没那么难受了。

    洛桑想起师父也有好的一面。

    师父偶尔会赶在太阳落下前带他出玉萃宫，看层层金泽在云海翻滚，整个天地都洒满金辉，阳光照在身体上暖洋洋的，仿佛这世间，永远只有他和师父二人。

    身体被人踢了一脚，很疼，说不出来的疼。

    洛桑很想睁开眼睛看清楚是谁那么过分，模糊间，他看到一片紫色。

    是他。

    洛桑想跳起来打和他打一架，一岔气，彻底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