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宫廊，皇后行至正殿，贵妃已经在正殿候着。见皇后落座，款款起身给皇后行礼。

    皇后笑着叫起，温声道：“今日不是免了你的请安，怎么这时候还过来了。”

    贵妃生得极为娇妍，犹如盛放的芙蓉，梳着高耸双刀髻，凤尾钗两左两右，发髻前点缀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上衣着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下着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连鞋都是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

    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精致无比。

    皇后免礼，贵妃袅袅起身，姿势优雅的伸展双臂，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很是骄矜地转了一圈，末了，娇滴滴地问道：“娘娘，臣妾这样穿好看吗？”

    皇后目露赞赏，笑着点点头，“好看。”

    贵妃顿时心满意足，笑靥如花，“娘娘的眼光就是最好的。”

    皇后颌首，“你生得好看，贡缎衬你正好。”

    贵妃眉开眼笑，愈发动人：“都是娘娘疼我。”

    皇后无奈地摇摇头，“是陛下疼你。”

    贵妃冷笑，“陛下只是爱重臣妾的美色。”

    皇后莞尔，“本宫也甚爱贵妃美色。”

    贵妃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皇后，像是被夸奖了的孩子一般，话里都带着甜味儿：“娘娘真有眼光。”

    皇后哭笑不得，虚点贵妃一下：“你呀你，难不成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展示你的新衣裳？”

    贵妃美眸一掀，撇撇嘴，模样娇憨：“当然不是，臣妾是有正事儿来找娘娘的。”

    姚宫令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贵妃娘娘是宫中一朵奇葩，素来不理事，在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谁的面子都不给。把自己所出的五皇子交给皇后娘娘抚养，连对圣人都不假辞色。

    可圣人尤其喜爱贵妃，故而贵妃几乎是能在宫里横着走。

    皇后才要询问贵妃何事，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肥仔手握风车费劲儿地在攀爬门槛，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在喊：“救，救救安儿呀，二皇姐要吃掉安儿啦！”

    皇后与贵妃顺着殿前望去，果然后头紧跟着出现一个宫装少女，拎着裙子快步走来，眼看就要抓住这个小肥仔，幸而他努力翻过门槛，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往皇后怀里冲：“母后，救命，救救安儿！”

    贵妃看见胖儿子不光不帮他，还嘲笑起来：“呀，终于有人发现小肥仔好吃啦。”

    小胖团子都已经冲到皇后怀里了，闻言嘴巴一瘪，就想哭。

    贵妃马上又道：“爱哭的小肥仔更好吃。”

    小胖团子立刻憋住了声音，但是眼泪根本憋不住，大大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要掉不掉的，可怜坏了。

    贵妃见状哈哈大笑，气得小胖团子直接抱着皇后呜呜地哭了起来，皇后颇为无奈地看了贵妃一眼，“偏你心眼坏。”

    贵妃哼笑，“小孩子就是拿来玩儿的，是不是，嘉妗。”

    宫装少女，也就是皇后所出的嘉妗公主哈哈笑，“贵妃娘娘，五弟本来胆子就小，您还吓唬他。”

    贵妃理直气壮道：“你也吓唬他了呀，难道不好玩吗？”

    嘉妗眨眨眼，又看了看满眼泪包的小肥仔，不想违背自己内心的想法，诚恳的点头：“好玩。”

    贵妃又是一阵娇笑，看得皇后愈发无奈，搂着小皇子轻声哄他，无良的贵妃亲娘和姐姐还在一旁看笑话。

    好不容易皇后把小肥仔哄好，贵妃对着小肥仔伸手，看似非常有诚意地认错：“哎呀，安儿，母妃抱一下。”

    小胖团子还是很喜欢母妃的，委屈巴巴地伸手给抱，谁料贵妃一抱起来就跟掂小猪似的掂了掂他，笑眯眯地说道：“安儿都快胖成小猪啦，让母妃咬一口。”

    说着就要撸起小肥仔的袖子咬下去，吓得小胖团子‘哇’地一声又哭了，这次哭的声音响亮多了。贵妃觉得自己耳朵都差点聋了，小胖团子一个劲儿地挣扎着要母后，喊着母后救命。

    姚宫令等人见状也纷纷上去把小皇子解救下来，贵妃累得不行，坐在皇后身边，一头就栽倒在皇后怀里，还不忘控诉小胖仔：“娘娘，安儿太沉了，臣妾都抱不动他了，让他少吃点儿吧。”

    皇后戳着贵妃的额头，“你可是他母妃，这么吓唬他，仔细他记你仇。”

    贵妃毫不在意：“安儿心大，不会的。”

    嘉妗公主在一旁点头，低头看挂在自己腿上委屈的小胖仔，这倒是，安儿的确心大，每次被贵妃整哭，哄好了还是会巴巴地围着人转。

    这不刚被贵妃整哭就来找她了吗，刚还喊着二皇姐要吃人呢。

    被小肥仔打岔，贵妃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本来是要来做什么的了，很是无德的同嘉妗在笑话小肥仔。

    正阳宫内欢声笑语，承乾宫气氛冷凝。

    宸妃颇为懊恼，面色也有些阴沉，“长宁侯平安回京，沈述也丝毫未损。你父皇想必是有意要给长宁侯做脸面的……”

    宸妃对面坐着一青年，龙章凤姿，气质斐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与宸妃如出一辙，正是三皇子萧元朔。

    “母妃何必担忧，人都死干净了，查无可查。探云司再厉害，能从死人身上挖到什么。”

    萧元朔气定神闲，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接下来，母妃若有机会多接触接触长宁侯之女。”

    宸妃蹙眉，“你在想什么，长宁侯怎么会舍得把女儿给你做妾。”

    萧元朔微微一笑，“母妃多虑，长宁侯之女自然是不能做妾的。”

    宸妃摇摇头，并不赞同儿子的意见：“你如今定下的晋国公次女就很好，长宁侯这边能不能得用再另说。他才刚刚回京，到底如何还得再看。”

    见宸妃不同意，萧元朔也没有再说，只是微笑着点头应下：“就依母妃所言。”

    宸妃面色渐缓，想到另外一件事，同萧元朔道：“那日你父皇突然提及长公主与长宁侯，若是圣人有意赐婚，那长宁侯就留不得了。”

    宸妃与隆阳长公主不睦已久，这是满宫上下都知道的事。

    萧元朔掀了掀眼皮，笑道：“母妃那日就是因为这个才叫我停手？”

    宸妃不悦，“若长宁侯可为我们所用，自然活着比死了好。”

    萧元朔颌首，“母妃所言甚是，可若长公主真的被父皇指给长宁侯，岂非错失良机。”

    宸妃被儿子的话一噎，正欲发作，萧元朔又笑道：“未必事情就如此巧合，母妃的警惕儿子明白，儿子会注意的。”

    萧元朔面上微笑，心中想的是长宁侯与长公主扯上关系，势必壮大皇后与四皇子的势力，他若得不到长宁侯这个助力，那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

    萧元朔从承乾宫离开时，正好撞见了贵妃的仪仗，他站定行礼，风度翩翩，气质如兰：“见过贵妃娘娘。”

    “嗯。” 贵妃高坐在仪仗上，看着素来温和有礼的三皇子，微微点头，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就算是打过招呼。

    见仪仗还没动，贵妃不耐得屈指敲了敲扶手，骄矜傲气的模样，宫人们接到示意立即抬着仪仗离开了。

    直到仪仗越过萧元朔，贵妃有些厌恶弹了弹手，“真是晦气。”

    贵妃在宫中素来不给旁人面子，唯有皇后能劝她三分，对其他人她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尤其是这个三皇子。

    她也不是没见过温和有礼的公子郎君，萧元朔此人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多瞧一眼她便觉得浑身汗毛直立。

    在贵妃眼中，萧元朔就好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鬼，皮相再如何精致，气质再如何伪装，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妖异野心，全然不似他如沐春风的外表。

    宫中人觉得三皇子翩翩有礼，气质绝佳，就是萧元朔有心经营的，他的名声可是比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好。

    萧元朔面不改色，他身边的护卫眉头都紧了一紧，他当做没事儿一样就过去了。

    这位贵妃娘娘倒是很有意思，每每见他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嫌弃模样。

    出了宫，上了马车，萧元朔淡淡道，“命人去盯住长宁侯府的动静，尤其是长宁侯之女，她的行踪事无巨细的都来报我。小心点儿，别被发现了。”

    “是，属下明白。” 护卫抱拳下了马车。

    萧元朔眼神微沉，若是长宁侯的价值比晋国公高一点，他的正妃换个人来当也无妨。

    /

    姜定诤原本以为入宫面圣至多晌午也就放他回去了。

    没想到圣人聊完公务居然还跟他聊起了儿女婚事，把姜定诤吓得心头狂跳不已。当即跪下请圣人恩旨，希望圣人能等他为淙淙相看好夫家后，能给个赐婚的荣耀。

    圣人当时高坐于龙椅上，微微俯身看向姜定诤：“长宁侯，朕的四皇子你意下如何？太傅夸他沉稳有礼，品性俱佳，于政务之上一点就通，不可多得。”

    这‘不可多得’四个字想都不用想定然是圣人自己说的，哪个太傅敢当着皇帝的面说你这个儿子很有当皇帝的天赋？

    活腻了不成。

    姜定诤把头都摇成个拨浪鼓，深深伏下去：“不行不行，臣家小女虽聪慧机敏，略有才华又孝顺至极，但她还差点儿，配不上四皇子人中龙凤，还请圣人三思。”

    圣人笑了，这人，明明不情愿还要先夸一下自家女儿，老滑头。

    他故意装作生气的声音吓唬姜定诤：“姜卿，你这是看不上朕的儿子？嗯？”

    这拖长了的鼻音提示了帝王的不悦，姜定诤连忙否定道：“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看不起皇子，着实是臣养得女儿娇气，怕皇子受委屈，这就不必不必。”

    “朕不怕，朕觉得爱卿你甚合朕意，想来爱卿之女也不会差。” 圣人有意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你方才也说了，你女儿聪慧机敏略有才华孝顺至极，这样优秀的姑娘，叫朕的儿子受委屈也是受得的。”

    “受不得受不得。” 姜定诤听圣人是越说越离谱，他猛地抬头：“哪能叫皇子受委屈呢。”

    圣人见姜定诤终于抬头，放声笑了起来，姜定诤心头一松，幸好幸好。

    圣人将姜定诤的神态都收入眼中，颇为好奇，他这是真看不上他儿子？

    “姜定诤，你从实说来，你是否真的看不上朕的儿子？”

    姜定诤老实点头，圣人面色一变，他又疯狂摇头，连连道：“不是看不上，是臣高攀不上的嘛。”

    圣人被气笑了，“怎么说。”

    姜定诤坦言道：“臣与亡妻独此一女，恨不得低嫁，若来日女婿不好，臣还能以势压人……若是皇子，臣也得认怂，臣不舍得女儿受委屈，还不如杀了臣。”

    “胡说。” 圣人听他张嘴闭嘴就‘杀了臣’，低声训斥：“罢了，朕就随你心意，将来莫后悔就是了。”

    姜定诤闻言面露欣喜，“臣叩谢圣恩，陛下您一言九鼎，可不要骗臣，臣的一片忠心都是深深地信赖着陛下的！”

    “少来这套溜须拍马，届时让她入宫来拜见皇后，皇后仁慧，也可为你挑选女婿。” 圣人忽而想到了自己也快要及笄的二公主嘉妗，又道：“朕的二公主也要择婿，你家可有出息的儿郎？”

    姜定诤都傻了，“陛下竟如此喜爱臣？不是要将臣的女儿做皇子妃，就想把公主嫁到臣家来？”

    圣人无语，随手扯了个玉佩砸过去，被姜定诤牢牢地捏在手里，对方喜滋滋地说道：“多谢陛下赏赐！”

    邬全邵见状都垂头忍笑，长宁侯当真有趣。

    圣人看了邬全邵一眼，对姜定诤道：“滚吧，再不滚，朕也不留你用膳了。”

    “用膳？” 姜定诤犹豫了一下，没吃过御膳，试探性地说道：“不然，陛下还是留一下臣。”

    “滚，今日不留。”

    姜定诤麻溜地应下，“多谢陛下，今日不留，臣等来日。”

    不待圣人发作，他人已经闪出勤政殿，圣人忽而笑起来，“去，明日给长宁侯府送点儿好东西，顺便给他那个宝贝女儿挑个如意佩，朕记得前年有一块儿和田玉制成的镂雕凤纹如意佩，就那个吧。”

    邬全邵心中一惊，那块如意佩可是圣人曾经想赐给嘉妗公主的，长宁侯的确深得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