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心翻了个身，失重感把她刺醒。她下意识地伸手扣住床板，把自己的身体重新拉了回来。

    便宜的“棺材房”，睡觉用的床板都窄的可怜。

    重新躺回床上后，莫如心长舒了一口气，她揉了揉睡的发胀的脑袋，冲着空气问道：“几点了。”

    这间便宜的棺材房里还配备了智能助手——岁数估计比莫如心都大。

    古早的机械音在房间里响起：“亚历克斯语音助手提醒您，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莫如心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对面的墙壁几乎能触碰到她的鼻梁。

    差不多九个小时，休息的还算可以。

    昨天晚上...应该是今天凌晨。莫如心带着易璆鸣来到了这个隐藏在楼缝之中的廉价旅馆。

    多国语言的霓虹灯条歪歪扭扭的拼成了好几个字，莫如心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好一会才发现它写的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前厅的大娘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唧唧哇哇的解释着两块钱一个小时，而且只要现金，无需登记。

    狭窄，廉价，鱼龙混杂。这对于刚刚从本地最大帮派中逃脱的莫如心来说简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于是他们决定在这里短暂的休息一下。

    莫如心把一整晚都没出现的巴尔叫了出来。

    下一秒，神色的六芒星法阵出现在充满褶皱的床上，一只黑色的猫咪缓缓“登场”。

    “你找我什么事？”巴尔的尾巴一甩一甩，带着些不耐烦的意味。

    “关于你和易璆鸣的事，你当时是怎么选中易璆鸣的。”她伸了个懒腰，筋骨发出疲惫的咔咔声。

    在莫如心的设想里，易璆鸣是个地下拳馆里的拳手，嫉妒他的仇敌为了坑害他而和巴尔结契，并把巴尔送到易璆鸣的身边，指望着它带他下地狱。

    但现在易璆鸣故事有了新的发展，关于巴尔的故事也有了新的变数。此事涉及到恶魔，莫如心想，还是弄弄清楚比较好。

    “易璆鸣？”巴尔答道：“他的灵魂最赤诚，最干净，用他的灵魂来打开我的地狱之门再合适不过了。我跟着他，纠缠他就是为了让他自愿献祭。”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巴尔。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莫如心摸了摸了巴尔的头，柔软的猫毛触感很好，她的动作十分温柔，但语气，却冰的吓人。“我问的直白一点好了，你是怎么苏醒的。”

    恶魔被关在书里，不见天日。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只有极度浓烈的欲望才能把他们唤醒，也只有某人的召唤和契约他们才能为祸人间。

    但显然，易璆鸣不符合以上标准的任何一条。那么，巴尔是被谁放出来的，又是被谁吸引的？

    “我不知道他是谁，那个时候我被关在书里，睁不开眼睛，但我知道，那是一股极其浓烈的恨，不过很快我就闻不到了。”巴尔的语气对于一个恶魔来说诚恳的过了头，它接着说：“我被他唤醒了，饥肠辘辘，一个人的灵魂满足不了我。我需要打开大门...”

    巴尔用脑袋蹭了蹭莫如心的手，“剩下的事清你就都知道了。”

    突然，一阵门铃声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进来。”

    毫不意外，门外的人是易璆鸣。

    莫如心把手收了回来，巴尔没有撒谎，除非他不想活了。但这件事情，目前先放在一边...

    “莫如心，‘光荣社团’对我们下了通缉令。”易璆鸣语气焦急，一边说一边滑开手臂上的机器，在空气中投出了一块屏幕。

    监控摄像里的图片被放大再放大，直至清晰的露出面容。

    图片里红头发的女人眼神冰冷，手里拿着的古董枪应该是上个世纪的艺术品，在一地的死尸中就像是个冷漠的神祇。她旁边的男人脸上沾着鲜血，气度也是不凡，但是和女人一比，看上去就柔软了几分，不像什么“红隼”，倒是像一只护主的大型犬。

    两个人在通缉令上手牵手，说起来也算登对。

    易璆鸣的手指接着向下一滑，露出了可以被称之为天价的悬赏金。他望向莫如心，担忧的说：“现在，全圣利斯德的杀手都会源源不断地向我们袭来，直到我们筋疲力尽，变成其中某个人手中的赏金。”

    “不会的。”莫如心面带笑意，语气笃定，“赶来的杀手只会让我们的赏金水涨船高，成为所有杀手心中抓不住的月亮。别担心...”她安慰着易璆鸣，“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空着肚子可没法干架。

    电梯里的味道很复杂，劣质的香水混合着难闻的烟草味，几乎快要化做实体，“袭击”电梯里的每一个人。电梯内部不能说干净，只能说无限接近于垃圾堆，乱七八糟的血指印，还有一层叠一层的纸质广告——这坐电梯里没有任何的智能设备，老旧到了收藏品的程度。

    钢丝绳咝咝作响，电梯把易璆鸣他们送到了一楼。

    一楼大厅里站着个人，戴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气质文弱，像是会被楼上的交谈声吵醒，但又不敢上去敲门的人。他的旁边还立着把长柄高尔夫伞，伞柄和伞头都是合金的——擦得很仔细，面积大一点都能当镜子用。

    莫如心扫了他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枪柄。

    易璆鸣想去谈谈房间的问题——他想给莫如心换个大点的屋子，前去和大厅的大娘交涉，正巧金丝眼镜也要入住。大娘的口音让局面趋于混乱，他们二人不得不在门口多停留一会。

    在口语和手势的双重作用下，两个人终于达成了自己目的，金丝眼镜拿到了房间钥匙，易璆鸣得到了“房间都这么大的”解释。

    大厅不大，两个目的相反的人要挤一挤才能过去。金丝眼镜抓起那柄雨伞，一点都不斯文的想要挤过去。长柄伞不好收纳，挣扎过程中在他的手中偏了一些。

    砰！

    莫如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枪拔了出来，对着伞柄射出了一颗子弹。

    子弹没能打穿合金伞柄，但相撞时传来的震动让金丝眼镜甩开了手，黑色高尔夫伞顺着他甩出的方向深深插进墙壁里。

    “抱歉，枪走火了。”莫如心说着抱歉，但眼睛里没有一丝歉意。

    易璆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觉他的衣服已经被伞头割开，如果金丝眼镜从他身边顺利走过，那么雨伞将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创口。等到他发现时，恐怕早已经失血过多休克了。

    他立刻掏出枪对着金丝眼镜反击，但是子弹落在他身上只有金属的嗡鸣。

    “又来？”易璆鸣退至莫如心身边，皱着眉吐槽，“杀手的入门标准是从精通枪支换成金属覆盖率超过90%了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铁甲小宝？

    金丝眼镜对他身上的子弹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怔怔的望着墙上的伞，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

    “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爱惜这柄伞吗...”金丝眼镜看着墙上已经严重形变的伞，喃喃般的说道：“每次出任务后我都要把它擦的干干净净，闻不到一丝血腥味才行。平时也有好好的保养它...”

    男人眼镜下的眼睛逐渐生出了血丝，他那股懦弱斯文的气质也开始扭曲。

    “不知道...”莫如心又给那把伞两枪，叹了口气——她真的不喜欢这种絮絮叨叨的场面，要打就直接打。

    本来只是形变的伞在莫如心的补枪下已经彻底报废，变得出离愤怒的金丝眼镜掏出两把枪对着莫如心二人毫无章法地扫射。

    就像是在发泄情绪。

    这种攻击在莫如心面前就如同小儿科一般，易璆鸣和莫如心轻松躲过，倒是墙上出现了无数个弹孔，让这间本就破旧的廉价旅馆变得更为破旧。

    见此情形，前厅的大娘用极其标准的国语说道：“最后活着的记得把装修费付了，接受转账和电子货币。”

    显然，这种事情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正在躲避的缝隙中，易璆鸣的子弹射中了金丝眼镜的手腕，大约是为了更好的触摸雨伞，他的手没有金属覆盖。子弹在那上面开了个洞，飙出的鲜血止住了他疯狂的弹雨。

    莫如心顺势补了几发子弹，其中一枚旋转着射进了金丝眼镜的脑袋，在压力的作用下，他的后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恐怖的血洞。

    金丝眼镜应声倒地，在死亡的最后一秒，他仍旧凝视着墙上的雨伞，如同凝视爱人。

    这个杀手应该不入流，起码情绪管理上绝对不合格。

    解决了金丝眼镜之后，莫如心把枪收了起来。她淡淡的问道：“装修费多少钱。”就像是在菜市场上买菜。

    大娘熟练的拿出一张价格表，有些破损卷曲的塑封充满了时间的痕迹。

    “自己看。”

    说完之后，她便带上老花镜，翻起了一本“霸”字开头的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