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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当日的情势逼急,云祁已经退到那悬崖边上。身后就是万丈高深的峭壁,对向的山脉连绵起伏,他小心退后,脚跟踩到了崖边的碎石块,他堪堪稳住身体,已经被逼到绝路,稍微不慎他就得摔下悬崖。

    看着前面的追兵,往后是望不见底的悬崖。他眼光瞟过,在悬崖当中的位置,那里有棵横长出来的树枝,枝叶繁茂,如果能被这树枝垫一下,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云祁心里想着,忐忑地稳住自己的身体。目光和追兵对上,手里那些蓄势待发的弩箭,云祁把心一横,前后都是死路,倒不如一搏和老天挣条命回来。

    他双脚一松,身体本就在那悬崖的边缘摇晃。如今没有受力的支点,脚步又滑,身体跟着悬崖下坠。

    咆哮的风声卷过云祁耳边,下落的力量也让他的身体不受到本来控制。在风里她听见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去岚山,不要被他们找到,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云祁倏地张开眼睛,望见山崖上那些人看来的小点,他们看到自己摔下,急匆匆地从崖边离开,准备在崖下寻找自己掉落的尸体,只是自己又怎么会随他们所愿。

    眼中的仇意,积蓄被放大的凶狠,云祁咬紧牙,忍住被风撕扯将要裂开的身体,他把全身的力气全汇到一处,些微偏转。

    他没赌错,老天是站在他这边的。因为这道偏转,原本是要直接落下的身体,在那棵横突出的树枝上被垫了一下,随即他摔昏倒在悬崖中间那块多出的平台。他被夜晚的雨水浇醒,冰凉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云祁咳嗽几声,身体的疼痛让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活下来了。

    平台能隐藏他的身体,云祁躺在上面,他听到追兵过来的动静,他们不满的抱怨声,砍断树木倒下的轰隆。谨慎起见,他又多等了几日,感觉那些人也都走掉,他才敢从这平台上跳下去。

    摔断了腿和手,还摔麻了半边身体。他靠着另外半边还有在路上捡来的木棍,硬撑着爬上了旁边的山峰,原来当时他在悬崖上看见的,对向那些连绵起伏的山峰就是岚山。

    “只要一日不见到你的尸体,慕容焉就不会善罢甘休”江远道恨恨说着,“只有你死了,和你父亲相关系的所有人全消失在这世上,他的皇帝位置才能坐稳”

    偷来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只要有相关系的任何一人还活着,他就日日的如坐针毡,夜不能安寐。

    云祁的眉头微锁,神情在经历几番变化之后,他的整张脸上都呈现出一张难以分辨的复杂。他想起许多事情,从前经历的那些让云祁的情绪发生如山峰般猛烈曲折的变化。前一秒还是低沉,可下一秒他的眼中便充满着恨意。

    或许是身上的伤将他所有要表达的情绪,动作都束缚了。他只能用力地握紧拳头,在某个瞬间,他想到什么事情,手无力的垂下,眼睛悲伤的看向江远道。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眼间变得阴郁,冷冷看来,只让人不寒而栗。

    江远道看见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突然开口:“你恨他吗?”

    云祁愣了一下,看去江远道时,他的眼中闪过几道疑惑。他不知道,也不清楚江远道为何会这样突然的,要问出这个本就有了答案的问题。

    他若身死成了鬼魅,也要将那些人都拖入地域。

    苍穹一片阴云。

    明明是暑热难捱的八月,可空气当中却有凛冽的寒风作祟,冷风簌簌,吹得府门外的那几树枝乱晃,也吹起了门前的长牌。

    从来不在正午时打开的大门,被人用力地踹了几脚,门上的插销断裂,掉下一角门栓的大门还艰难维持着它之前竖直的模样。热闹的府中却看不见活人,地上血流成河,府中无论丫鬟,仆从,还是刚巧来送菜的老农,无一例外的全都倒在来人将军的剑下。

    这位将军,月前还来府上与他们扯笑打趣,当夜又和府上的主人把酒言欢,只是今月他就带着皇城里的禁军,砸开大门,将里面的人全部杀害。

    瞬息万变,只在朝中的局势偏移。

    母亲抱着还且年幼的云祁,在几个奶妈的掩护下,急步跑过通去偏院的长廊。在偏院的花坛后面,那里藏着一处狗洞,连接外面的长街,本来过几日管家就要把这狗洞填上,可是现在这地方正好让他逃走。

    禁军一路追来,在宫里当差的人哪里见过血腥,闻到的腥气,地上流淌的血红,他们杀红了眼,不管前面是谁,也不管她怎样恳求,他们都像那无情的杀人机器一般,手里的佩刀不歇砍在阻拦他们的奶妈身上,其中一个奶妈的手臂被禁军砍下,她还没来得及感受这彻骨的疼痛,大喊出声音时,就被紧接下来的另外一道砍中背后脊骨,奶妈呆滞了一瞬,直挺挺地倒下长廊,还瞪着眼珠,怨恨的看向跑开的禁军,一点一点的没了呼吸。

    母亲跑步更快,可还是不如禁军追来的速度。母亲背后中刀,吃痛地摔在地上,怀中的云祁也被她抛远。在禁军就要靠近时,母亲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朝他大喊:“快走”

    母亲拔下头上的那支银簪,踹开过来的禁军,她就挡在那里,给云祁拖延逃跑时间。

    他心里害怕,可是想到母亲的嘱托,云祁加紧脚步,惊慌失措地跑过长廊,而转弯时,他余光看到母亲倒下的身体,母亲的脸上,纵横着几道被砍上的印记,流淌的红色鲜血深深刺痛了云祁的眼睛。

    他拼命跑,一直到偏院。

    扒开挡在狗洞前面的树堆,想要钻进去时却被禁军射来的羽箭吓住,羽箭贴着云祁的耳边过去,射中旁边的树堆。耳朵上火辣辣的刺痛感,他也被这突然的羽箭吓住,就在云祁反应的时候,追来的禁军将他包围。

    手里冰冷锋利的长刀和佩剑,短刀的匕首,刀尖上沾着的是他亲人的鲜血。

    云祁眼中的恨意彻底击碎了他还残留的胆怯,他握紧拳头,狠狠盯着前面的禁军,从地上站起来,想和他们拼命。父亲及时赶到,在这些人的背后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云祁身边。父亲身边的几个侍卫已经和禁军打在一起。趁这空档,父亲过来抱住云祁,怀中的温暖仅有一个瞬间,他在确定云祁的身上没有伤口,还安全时,父亲用力地推开他,还从腰上扯下那枚沾着血的墨玉坠子,塞进云祁的衣服里。

    “拿着去岚山,他们会保护你的”父亲急促叮嘱。

    “父亲”云祁的眼泪止不住落下,看着眼前的父亲,他很害怕,心里的悲伤充斥着诀别的苦涩。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推着云祁从那狗洞爬出。紧要的危急时候,他没有太多话能告诉云祁,只在不停催促,让他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几个负伤的侍卫终究抵不过那越来越多的禁军,父亲推走云祁,看到他顺利跑出,混进长街的人群里。父亲终于松了口气,他再没有估计,站起来,握紧手里的长刀,这把刀曾经随他征战沙场,砍杀过无数想要来犯国城的敌人,只是现在,刀尖对向了自己人。

    为国奋战多年,终究死在自己人的剑下。

    如此的可悲,可怜。

    “恨”云祁毫不犹豫,逐渐猩红的眼睛,巨大的恨意如同那在燃烧旺盛的烈火要将他吞噬,戾气陡然而生,全府被害之仇不共戴天,切齿拊心,他恨不能现在就将慕容焉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无法消除他心里的恨意。

    江远道看着他眼中透露的凶光,“慕容焉害怕的就是你的这股恨,所以他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追杀你”

    “我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要怎样才能将他篡位的真相告诉所有人,为我的父亲平反,为我家族平冤”他握着双手,指节发出咔嚓的声音,眼中鲜血淋漓的恨意和痛苦。他厌恶这样躲在别人身后,没一点用处的自己,他恨自己无法亲自报仇,恨自己的无能,让身边在意的人因为他而遭受伤痛。

    这样懦弱的自己,还不如就当年死在禁军的剑下。

    *

    “领太后懿旨,传召于世。京中医坊,城中各医馆,乡县行医之人,无重病入狱者皆依诏进京,不得延误。民间医馆,伤寒外症,其他数数从即日起闭馆半月,不得盈客”

    农历正月十三的日子,还有两天就到元宵节了。

    年关的氛围还没有散,各处张点的喜庆的红色花灯笼,也还好好的挂在他们堂屋门下的檐廊。

    懿旨八百里加急,驿站累趴倒下了三匹宝马,从接到消息的那时日起,各地的县府衙门都是一大忙活。太后亲写的旨意,还让贴身伺候陛下的欢公公在朝堂读诏,群臣告诵,天下普知。衙役拿着拓印的懿旨内容,在城里外到处张贴。

    旨意严明,因京中医者数少,太后心系,不忍古传医法在民间被尘淹没,故诏令各地有能力者入京。若此人医术确佳,即可留任京中。

    布告上写着冠冕堂皇,只是太后懿旨,而非陛下圣旨,单在这一点上就足够引来其他人的胡想。有传太后预谋夺权,让医者入宫不过为培养自己的势力。也有说,陛下久病成危,所以太后才冒险释出懿旨,寻遍天下善人医者入宫为陛下诊治。

    起头者不论,总是上位人下诏,底下的人遭殃。里外里的折腾那番,城中还有的几家医馆,也是关门的关门,倒闭的倒闭。但凡有点本事,在平日也能被叫得上名头的草医和郎中,还没等到他们自己反应,就被先赶来的衙役连拖带拽地抢走,不管他是否乐意,手捆了直接丢进马车的后厢,让车夫驾着马就带到宫里面去。

    后巷出去的第一间药铺,那药郎中是个已经年过八旬的白发老人,虽然还有点问切的本事,可惜人年纪太大,手指使不上劲,探息诊脉时他把手不稳,总容易出错。老人收下两个关门弟子在铺里帮忙,简单的问切他们也行。可是懿旨下来,徒弟害怕被抓走,吓得他们连夜就躲回乡下去了。

    老人本也要走,可惜晚了一步。剩在铺子里孤零零的老人被衙役拖着从屋里架出来,塞进一辆后面又带木笼,从前送刑场的马车,衙役锁好门上的铁链,驾马的车夫扬起手上的长鞭,车轮驶动,马车又赶往下一处地方。

    庄晏刚和这摊子的老板扯完闲,准备再继续还价时,却看到带着药郎的马车从旁边的那条窄道上开过。

    “作孽啊”老板盯着那辆马车,无奈摇头。

    木笼里关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身子骨本就不好。而从他们这去到京中,少说也得赶个七八日的,这一路遭罪下来,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那个命能进皇宫。

    “阵仗挺大啊”徐弋在旁边感叹,这样声势浩大的找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庄晏捏着手里的那个虎头玩具,“想看到的人看到,不想看到的人也看到了”

    徐弋转过头,街上扬起的马车尘土就差扑来,“谁想看?”

    “你不就想看到吗?”庄晏拿着那虎头玩具问他。

    “想看到是一回事,不想看见是另外回事”他们说话小声,只是讲到一半两人又去盯着手里那巴掌大小的虎头鞋。徐弋还拿了只过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对照比划,这么点大,也不知道那娃娃能不能穿上。

    “应该可以吧”庄晏拿手指比量。来时候他特意去比对过娃娃的脚长,就是这么点,方才老板也说了,鞋子里还多加了两层棉厚,冬天穿着暖和,也应当舒服。

    两人从没照顾过小孩,唯有的几次,那些小孩自己就能穿好衣服,赶清早的去桩子上练武了,哪里还需要他们来操心这个。可现在,那小娃娃就会吃奶,整天咿咿呀呀的话也说不完整,旁边那个倒能说话,可是安静,问她什么都只会说好,他们没办法,只好听摊主的介绍,把该买的和不该买的都准备起来,这样总不会出错。

    城中混乱,百姓被闹得不得安生,宫中更是人心惶惶,胆颤心惊。

    青居殿的龙床上,那才刚过不惑之年,本应是身强体健的君王,他如今的样子只能用削瘦来形容。从窗子下的缝隙,那渗进来的冷风都能将他吹伤,躺在床上,发出猛烈的咳嗽声。身上仅有的外皮连着内骨,脸颊凹下,深陷进去的眼眶,他昏沉的躺在床上,凭胸腔里还有的一口气给吊到现在。

    许是预感到了,他的床前跪着好些人,侍医院首,布衣郎中,着华服的嫔妃们,还有在门帘内伺候的宫人。

    一息奄奄,一丝两气。他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撑开眼皮,浑浊的眼珠看遍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们,稍微张嘴,喘息之间他想要说话,可过了嗓子眼,能发出啦的却只有呜咽。

    “陛下”跪在床边的欢公公察觉他想说话,跪步过去,耳朵靠近他的嘴边。

    他要抬手,只是刚起来一半,手瞬然落下,带着满目的不甘和未展成雄图的遗憾,他终是闭上了眼睛。

    正月日子里,天未回暖,早起时的寒风依旧瘆人,花瓣叶上掺着几粒水珠。天会蒙蒙亮,法华寺顶上的盘龙钟连撞九下,丧钟之声,传音绵远,长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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