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禹擢发出轻笑，能从盛席玉的口中说出知己二字，想来这位悦心姑娘也是有点本事的。

    谁不知道元洲的盛家公子桀骜张狂，自诩博古通今，能人的本事都看不进眼。

    以为他不信，盛席玉又咬重声音道：“她真是我的知己”

    禹擢挑笑看他，发觉在周围议论的人群，盛席玉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人靠过来。

    两人稍微走进，盛席玉小声的将他上次发生的事情和禹擢讲了。但是避开他耍无赖，还有被悦心的话气住，硬是被逼走的部分。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出来，多掉他的脸啊。

    盛席玉道：“那事情她也跟我讲了，父亲原本就没想我能找到那两个南疆人，给我下通牒，无非是想看我会做出什么举动，其实只要我去做了，即使做的不好，父亲也不会责怪我”

    禹擢疑惑的看向他，眸色深谙，“她能懂将军的意思？”

    “应该是不知道吧”盛席玉思考后说，“我问过她，她说只是清楚一个父亲不会逼迫自己的孩子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可有些不得不去做的，这是父亲想锻炼我，并非真的有意要出一个结果”

    “她倒是能看懂人心”禹擢沉着表情，可却说出句意味深长的话。

    盛席玉没听出来，还洋洋洒洒的和他道：“是吧，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送了我一幅画，那是我找了好久的绝版，我给她银子她也不肯要，你说这样好的人，怎么就在乐场了呢”

    盛席玉想不清楚，他抱着手臂又思考了好久。

    禹擢的眉间微蹙，视线移开前人，落到那块牌子上。他听着，只觉得这人算懂心思的本事当真厉害。

    原来这清风楼不止有瑾安一个能人，简简单单的乐场，竟是卧虎藏龙。

    小厮请着上羽出来，还以为又出什么事情了。他着急赶到，却在门口，看到并排列的那两边家仆。

    上羽的心里一惊，上次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那盛家公子来的时候。这次，他去望了一眼，果然猜得没错，又是盛席玉。

    他沉默的叹了声气，来者是客，不论这客的做派和脾气，既然来了那就得好声招呼。上羽打着笑脸，跑到盛席玉面前道：“盛公子，好久不见”

    盛席玉看到来人，他装样子的用鼻腔发出哼应，边上的家仆懂事的给出锭银子。

    边上等的客人都议论纷纷，手心里突然多出的重量，上羽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又让小厮去把箱子打开，看过里面字条上的钱数后，他道：“盛公子，这边请”

    “等等”禹擢出声询问，“这位悦心姑娘的曲子有什么规矩吗？”

    上羽看到他的穿扮，有见到他和盛席玉这般熟络的样子，应当也是位富贵公子，笑脸回答：“姑娘没多少规矩，不过是一曲十两，价高者得”

    禹擢道：“席玉给了你多少，我比他多加一倍”

    “这…”上羽一瞬间犯难，刚收下他的银子，怎么又出来插手。

    盛席玉也蒙了，感情自己和他说这半天，最后还要被他抢走。

    他咋呼呼的问：“三哥，这可是我的”

    禹擢看了盛席玉，又问上羽：“不是说价高者得？”

    “确实这个规矩”上羽回道。

    “那既然这样，我的出价比你高，便是我得了”禹擢笑笑道。

    “那我再”他还想掏出银子，只是动作一顿，被禹擢看来的眼神给吓到收回去。

    盛席玉不甘示弱的回看着他，只是很快就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给他让出位置，瘪嘴懊恼道：“三哥请”

    云祁站在昨天的窗户那，看见底下的动静，两人在门口争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他啧了一声，不悦的转身过来，看到正在妆扮的人，他悠悠说了一句道：“他们在争着见你”

    语气有些不爽，还有在赌气的困恼。

    “这不好吗？”端坐在梳妆镜前，萧子兮拿出盒里存的青黛，她对着铜镜，仔细的为自己描眉。

    “你管这叫好？”云祁窝火，陡然冒出一股烦躁。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惦记的火气，他只觉得心里翻腾得厉害，胸口也被堵得难受。他走到萧子兮的身边，把手拍在她梳妆用的木桌上问：“听见有两个男人在争你，你很高兴”

    “当然”她敷衍，描眉的表情专注，自然顾不得他。

    也不知道他什么脾气，这进来就是不走了，只赖在她房间里，哪都不去。

    “子兮”云祁的说话软了几分，突然拉过萧子兮的手，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刚才画好的眉毛，这手上的动作还都没停，就差末尾的那一稍几笔。手被他用力的拉扯过去，用劲失措，尾端的眉毛变得奇奇怪怪。

    瞥眼看到镜子里那被拉长的难看眉毛，萧子兮带着怒意的转过头，拧眉生气的看着他，让云祁好好瞧瞧他这突然的动作是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了。

    两道细弯的柳叶眉上却凭空多出道重横，那突兀的印子，这多出来的东西打破她之前妆扮上的精致，就似件精美的白玉瓷器，被不懂事的人用墨水泼到。

    云祁尴尬的放开她的手。

    “抱歉啊”他歉意的说。

    情绪上来，一瞬间的失控，不知怎么就做出这个举动了。

    “如果现在是有两个姑娘来争着见你，你也不见得会不高兴”萧子兮揶揄，又看到这飞天眉毛，她越看越气。

    也是她来不及，快要到登场的时候了，时间紧迫，不然她非得在云祁的脸上也画上几道，让他也切身的感受下。

    “我才不会”云祁试图辩解，但看到萧子兮这般恼火的样子，他自觉的走到身后，不再吵她。

    萧子兮气闷，她拿过桌上的擦纸，用力地把旁边多余的重横擦掉。这新买的青黛极易着色，她擦得时候也多用了几分力气，边上的皮肤有些磨红，擦拭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云祁在后面看着，感觉她不是在擦眉毛，而是在收拾自己。

    背脊一凉，他又走到旁边，这距离安全，她应该是打不到自己的。

    映在铜镜里的人小心移开，萧子兮可没心情搭理，她擦干净眉边，拿起青黛准备重新描画，可边上的红印却让她无从下手。

    “呼”长舒口气，稳住心里的烦躁，别受影响了。

    她犹豫着下笔的动作，云祁走过来，自然就接过她手中的青黛，弯腰附在萧子兮的身边，语气也像在祈求她原谅一般，缓声道：“我替你画，就当是赔罪了”

    “你会？”萧子兮疑惑的看着他，还有点不确定。

    云祁的声音轻缓，又笑笑说：“试试就知道了”

    女子的眉眼和男子不同，更多是柔顺娇媚。而她的脸上虽然做出变妆，但在云祁触碰时，还是能感觉到她从前的模样。

    她原本的眉眼就是生得细长舒缓，凝视看时，能在其中感觉到那不怒自威，冷静，还不好相处的分离。只是为了现在的这个身份，她不得不去画出那种惹人怜爱，又温柔娇俏的细眉，眼波缱绻，透出几分媚态。她已经画好了一边，现在只要对照将另一边描好。

    可是这对照画样子的也需要本事，或长或短，或稀或浓都会影响。只有掌握好了分寸才能下笔，即是落笔就没有退路。

    云祁谨慎的，对照旁边，几经犹豫之后才选择下笔。来来回回，又修改了许多次，他稍微离得远些，从远处看这眉毛也是均匀对等的，这才移开位置，让她看向铜镜里的成果。

    萧子兮偏过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该说不说他这眉毛化的也有点本事。

    “勉强算你过关”她温声道。

    “只是算啊”云祁凑来她眼前，一副求夸赞的模样。

    萧子兮捏住他伸向前边的下巴，抬眸看着他问：“你想怎么样？”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云祁低低道。

    他低沉的声音从萧子兮的耳边擦过，炙热的气息包裹着两人。咫尺间的距离，他们的呼吸交缠，那声音听得萧子兮心口一滞，媚眼看人，只觉得在云祁的眼中有氤氲着雾气，似像携了无边的眷恋和深深的痴迷。

    有那么一瞬间，萧子兮感觉到身体上的僵硬，那种不受到自己控制的异样的不自然，她偏转过头，不敢再看云祁的眼睛，他的眼神光太过深邃，被这样看到，萧子兮害怕自己会陷进去。

    移目的瞬间，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出现的那抹绯红，像喝醉酒一般，夹杂着柔情缱绻。倏然，一股羞意充斥在她的脑中。

    刚刚，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让开”萧子兮别扭开头，想把人推走。

    “子兮”云祁柔声细语，似梵音的蛊惑，“看着我”

    他的声音实在好听，萧子兮一时不查竟被沦陷了。转头过去，她看着眼前人，在他的眼下还有点乌青，应当是这几天没有睡好导致。他的鼻峰高挺，呼出的温热的鼻息扫过她的脸上，有些发痒又有些刺挠。再往下是柔软饱满的嘴唇，只要多靠近一点，他们就会嘴唇相贴。只是都在试探，犹豫，不敢越过那条红线。

    周围的温度正在攀升，萧子兮想要开口，可要在说出来的瞬间，她从云祁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轮廓，满眼全是她说的就是现在吧。

    脑中绷紧的弦突然松断，她不想说了，也不想多说。

    想好好的留住现在，哪怕只有片刻呢。

    “姑娘”外面的敲门声音打破他们的暧昧，萧子兮回神几秒，平复心里翻涌起的悸动。

    她推开云祁，站起身问：“什么事？”

    仔细听她的说话，当中还有些不自然。

    小厮站在门外，“围娘让我来提醒，时辰差不多了，姑娘请别耽误时候”

    “我知道了”她回答着。

    看来围娘是知道云祁在这了，不然她也不会让小厮过来，和自己说这些话的。

    绕过云祁，她快步走过，抱起放在一旁的筝。临走出门前，她轻声道：“方才是我恍惚了，不应该让你为我画眉，有不规矩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只是这终归是我的房间，你总待着也不好，你去书房找围娘，她会给你安排单独的住所”

    她说完这长串话，也不管云祁的反应，赶紧走出房间。只是到了门口，萧子兮是想到什么，站在门边又补充着：“我不会再走了，你可以放心”

    云祁看着她走开的背影，那一贯冷静的脸上，忽地多出来欣喜，舒展的眉头，双眸含神炯炯，他的脸上再难掩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