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盘古造化混沌天地的万物，逐日而死的夸父扔下的木杖成为郁盛的桃林，被斩落的恶蛟能填补南延空缺的国运吗？
失去主人控制的离火裹挟着恶蛟的血肉化作一道道流星，驱散头顶盘踞多日未散的乌云。
“是黄昏。”
丁渠看着一抹霞光偷偷投在唐双艺的脚边，轻轻说道。
连日大雨冲刷过后的云霞格外绚丽。
“小心，过来点。”
唐双艺踩进霞光里，上前拉过站在窗口的丁渠，自己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几道流光先后擦过藏书阁，其中一道流光砸在她的肩上，原本烧得热烈的离火触碰到物体，火星熄灭，转而迸发出无数灵气，消融于空气中。
丁渠回头看：“这只大‘鲸’落，看来能滋养南延很长一段。”
不止传送出游戏的叁离听到了游戏的通报声，所有的玩家包括她和唐双艺两个冒牌货也听到了。
游戏所说的“千古一帝”很明显指的是俞婧，作为皇帝能有这么高的评价，南延少说能再延续十年时间。
想起唐双艺曾给她剧透过未来的走向，丁渠问：“这个结局你已经看见过了？”
如果她们可以随意调整进入游戏的时间维度，岂不是相当于她们能知道任何一个玩家的通关结局？
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谁可能看到自己的未来？我们可是‘玩家’啊。”唐双艺指了下她和丁渠，一脸惊诧地反问，弯成半月的眼睛像闪着小星星。
丁渠看着流光落在她挂在外面的发丝上，知道她的玩心又上来了。
唐双艺：“知道游戏重要NPC的剧情走向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和其他玩家差别在于，我们能够重复多次进入副本，对于这个时间是最大利器的A级副本来说，我上一次进入这个副本的时间节点是五十年后，所以我会知道下一任的南延帝王是那个大名都不知道叫啥的小土匪，但没人能猜到自己打游戏的通关结局，玩家，你和我，以及游戏本身，都一样。”
“你的意思……” 丁渠品了一下她话中的深意，没品出来，“是什么意思？”
【恭喜玩家杨玉通关】
【恭喜玩家杨玉达成通关成就[第一个被原形吓死的蛇蛟]】
丁渠的问题和游戏的通报声完全重叠在一起，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个玩家。
不怪玩家迷失自我。
杨玉体积虽然是最大的，存在感却是最低的，她一个开挂的，只是身在局中就都快忘记天上的恶蛟是玩家扮演的角色。
听到杨玉达成的通关成就，唐双艺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些，显然她也没想到这个结果。
意外地荒谬而合理。
听游戏通报完，她对丁渠解释道：“你可以认为，玩家的世界是真实的，游戏的世界是虚假的，游戏的剧情走向都是早就写好的，不同玩家能打出不同的走向，但殊途同归，重要NPC无论怎么变，依然是重要NPC。
“游戏达成的通关成就是基于玩家的世界形成的，比如在游戏里创造‘杂闻汇谈’的玩家，他是第一个因‘杂闻汇谈’达成通关成就的玩家，如果在他之后，有新的玩家进入游戏的时间是在他创造‘杂闻汇谈’之前，哪怕新的玩家复制他的成功道路，也是不能够通关的。
“但无论是谁创造的‘杂闻汇谈’，其作用对于游戏当中的NPC来说都是一样的，‘杂闻汇谈’成为俞婧造势的一部分，谁创造的它，有没有它，俞婧依然会成为女帝，小土匪也是一样。”
丁渠有点悟到了：“懂了，玄学点讲，每个人身上出生自带八字和命格，像我倒霉又有见鬼的幸运，走在路上也能遇上飞来横祸，年纪轻轻没命了却能进入游戏开挂。
“而游戏副本里重要NPC俞婧生来有帝王命格，那个俞珦带来的小土匪也有，而你，作为自我觉醒的NPC像个半瞎的算命先生，靠游戏的多次随机传送拼凑出重要NPC的命运走向，看得准但也仅限游戏副本里的NPC，因为你无法在玩家的现实世界里进行时间跳跃，是这么理解吧？”
唐双艺总能为丁渠自我解释的脑回路所惊讶，“很形象，是这么回事，不过我讨厌他们的世界才是现实世界这个说法。”
世界的本质套娃，谁知道是不是大游戏套小游戏？
丁渠：“你带的玩家出游戏了，你打算在这这里呆多久？”
“你打算呆多久？”唐双艺反问：“找不到出去的方法，我可以送你出去。”
“不用。”丁渠拒绝，“当鬼挺好的。”
踩着话音，一柄熟悉的勺子直愣愣撞上她的肩膀。
唐双艺一把抓住勺子连同它底下的底座， “你说的啊，想好了别反悔。”
丁渠认出来这勺子是越珉用来找她的道具【司南】，“你还真是跟谁都能做交易，不反悔，祝你通关顺利。”
“下个副本见。”唐双艺朝她摆摆手，揣上道具，转眼和落下来的流光一起消散成一阵风。
丁渠走到窗边，不经意地抬头，正好对上独角恶魔的眼睛。
当了三年的鬼吓得心都快要跳起来了。
冉冉升起的太阳照得恶魔的独角在闪闪发光。
她原来先入为主的想法想错了，她记错了时间，漫天的霞光代表的不是黄昏，而是清晨。
*
“师兄，你想好哦，人死不能复生，神也一样。”
“魂飞魄散之后就不会后悔了。”消失已久的太玄观观主剜下龙头上的龙角，刺入心脏，面朝唐双艺的方向说道：“谢谢。”
在人界好几年，经历过南延动荡，看多人心算计，他一如当初丁渠在神界见到他那般，没什么变化。
一道细长的茎叶连接着唐双艺的手腕和龙头的另一只角，随着龙角刺入神的心口，茎叶焕发出莹润的绿色光芒，缺角的龙头和心口多了一个角的神在她的面前迅速腐烂，生命力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
【你吞噬了想要灭世的神】
仅她可听的游戏通报昭示她的交易在收尾了，接下来是所有玩家可听的通报。
【恭喜玩家唐双艺通关】
【恭喜玩家唐双艺达成通关成就：[救世的伪神]】
无法死去的神很早就想结束永生的生命了，唐双艺和他做交易原是想把杨玉和郭问心两个人送出去。
与叁离想要当救世主的想法差不多，无论是第一个救世还是灭世，总能达成通关条件，同理和重要NPC的关系越密切，通关的概率也就越大。
不过谁都没能料到，最后只有她完成了开始的目标。
脱离游戏的那一秒，唐双艺还在想，等下次进游戏希望时间节点能往前推个几十上百年，这样她换个身份带其他玩家进游戏，说不定还可以利用她的师兄通关。
她从原地消失，未能吸收完全的神和龙蛟的力量离最近的红萸山涌去。
红萸成为这场混乱的第一个受益妖。
“姐姐姐姐，姐姐醒醒。”人参娃娃感受到睡梦中也在修炼的红萸不同寻常的力量涌动，焦急地用身体拱她的毛脑袋。
红萸似有所感，一条尾巴移过来，盖在人参娃娃的身上安抚它。
天道在梦中叩问红萸。
通体雪白的九尾狐在云间嬉戏，与云分不出哪个更白。
“嗯？哪里来的花石头？”其中一头白狐狸说道。
“青丘天际哪来的石头？”
“哪是石头？是只凡间修炼没多久杂毛小狐狸。”
“凡间的狐狸怎么会混进来？”
“谁知道，可能各界的屏障又出了什么问题，最近冥界酆都不是老是出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管他呢，屏障会自动修复的，那只小狐狸承受不了青丘的灵气，会走的……”
梦中的红萸尚幼，懵懵懂懂刚开灵智，艳羡又畏惧地看着传说中青丘的天生九尾狐在私语，心中的惶恐无边放大。
它不安地磨爪子。
“你原来是这幅样子，好丑。”故川峡峡主突然出现在它身后，惊得它猛地朝后蹿去。
它泪眼汪汪看向故川峡峡主，峡主轻蔑而不屑的眼神如同一把刀将它的心片成片。
青丘出生的狐狸出生便是神仙，拥有它做梦都不能拥有的雪白皮毛。
修炼出九尾，变幻出一身雪白皮毛是红萸日夜修炼的动力，亦是它修炼路上的心魔。
梦外狐狸剩余的七条尾巴在空中乱舞，人参娃娃急得要命，不得章法地抱住空中的尾巴，试图用身体压下尾巴，不让它乱动。
“哎呦。”人参娃娃被尾巴带起，一头撞上红萸放在身上的玉牌，吃痛地喊出声。
唐双艺给的玉牌被撞成了两截。
梦里心魔化作的故川峡峡主思绪有一秒的空白，‘他’见小狐狸尽管哭哭啼啼但没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打算再加一把火：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就是用这幅丑样子爱我？”
涌出来的汪汪泪水一下停住了。
“我为什么会爱你……”杂毛小狐狸瑟瑟发抖地用爪子擦掉眼角的眼泪，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我会爱一条……鱼吗？”
记忆回笼，小狐狸逐渐变成杂毛大狐狸，红萸想起来她和故川峡峡主的往事。
他们原也没有多少故事。
甚至没有见过几面。
红萸刚开始修炼时，峡主已成为峡主多年，风流韵事堆得有一棵十年树高。
妖界混乱冲突时有发生，红萸不想没事卷入莫名其妙的混乱里，她只想安静修炼，仗着自己修炼出的人形有几分姿色，红萸开始扯鱼鳍做保护旗。
这招很有效，她安生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直到有一回被峡主撞见她胡编乱造的现场。
峡主那双多情的眼睛一看便明白了原因。
他没有拆穿一只小狐狸的保护层。
那时候，红萸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数不清的女妖围绕在他身边。
很多人很多妖爱他，但这里面没有红萸。
后来她成为了红萸山山主，依然在说和峡主的‘爱情故事’，因为故川峡的对敌在攻击之前，会因这些故事，将她算成故川峡实力的一部分。
这是她对峡主的投桃报李。
红萸说爱一条鱼说了上百年，骗过了自己，骗过了心魔，亦骗过了天道。
“为什么骗我？”
杂毛大狐狸面对心魔化作的峡主，问道： “你是在畏惧我得道吗？”
峡主的面容破碎，沉睡的八尾狐蓦然睁开眼。
渡妖成仙的渡劫天雷落在红萸山上。
“轰隆隆，轰隆。”
除了红萸山，陨落的神和蛟带来的福泽在六界逐渐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