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她花了半秒的时间确认他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
时间流速确实不对。
没有今晚这一遭，她或许就忽略了这点不对，陈六一提，她的不适感也跟着冒头。
四周静悄悄的，黑暗包裹住他们两个人，显得愈发静谧，王三的耳边回荡着全是自己被吓到后急促的呼吸声，她将手放在捂住她嘴巴的陈六的手上，示意她不会大声说话。
不管陈六什么目的，在非规定时间内进入不该进的地方，她是疯了才会大声喊叫。
陈六谨慎地后退半步，王三隐约感觉到黑夜里有个身影在弯腰。
他稍稍拉开遮挡煤油灯光的黑布，微弱的光线落进王三的眼睛里，她透过陈六，望向他身后地面结起的被挣破一半的蜘蛛网，漫不经心地想这座装神弄鬼的城堡看着破，隔音效果挺好。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用气音说道。
“时间跳动的规律还没有找到。”
“这里不会被发现吗？”
“可能下一秒就跳到明天凌晨五点后了。”
“被发现了怎么办？”
两个人都不想跟随对方的步调走，各说各的，鸡同鸭讲。
陈六先结束这无聊地打嘴仗，他沉默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而后认真地讲：“那，就一块去死。”
瘦削、木讷的中年男人在半暗不亮空间中自带阴森、潮湿的冷意。
王三背部肌肉绷紧，脸上扯出一个笑：“开玩笑的，这里没有第二个出口吗？”
陈六的表情未变，气场却陡然弱了下来，“哦，你可以找找，这里到处都是暗门，或许你找到打开门，正好能遇上夜里做实验的男女仆，给他们当夜宵。”
没人知道，门的另一边究竟是生机还是绝路，最稳妥的办法确实是在这个小房间里呆到五点。
“你这样真的很像故事里阴森得像蘑菇的反派，放轻松，我们是正义的一方。”王三试图插科打诨，活跃气氛，可惜她压低声音带来的气音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正义的一方有时只会活下主角，你是吗？”陈六对她活跃气氛并不领情，“时间不跳动的话，你打算一直
好赖话全让你讲了。
王三心里腹诽，直切正题问道： “你发现时间跳动到22:24的时候，时间还早，你为什么不走？”
她认同他的话有一半是对的。
但她不觉得18:17到22:24这段时间是如陈六所说凭空消失的。
“我是跟在你身后来的三楼。”陈六的直白把她吓了一跳：“我是可以保险起见在时间第一次跳动时离开三楼，你会不会发现我不知道，不过第一天，我不想有人去送死。”
“你拿到的身份卡是多说了些什么吗？”王三疑惑：“如果留在一楼的人没发现时间跳动，不还是要死人吗？”
陈六的手指在裤缝处轻轻打着节奏，斟酌要说出的话，突然他怀里、门外、整座城堡，钟表的走动声突兀响起。
[嘀——嗒———]
王三闻声抬头，不详的时间催促声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陈六急忙从口袋中掏出怀表，怀表的嘀嗒声响了一声过后便消失了，他借着煤油灯微弱的灯光能看到上面的时针与分针刚好重合又分开。
游戏通报声取而代之。
[欢迎来到游戏第二天]
[现存玩家6.5/7]
[请各位玩家保证存活率！]
哪个天才数学家做出来的算术题？在小学答案里写上0.5个人是要被算0分的。
身在四楼的丁渠坐在一堆衣物中间，同样听到了游戏通报的声音，没有被危机感压迫的她还在悠闲地翻东西玩。
拉开抽屉，整整一屉五花八门的镜子堆在里面，晃得她眼睛疼，丁渠赶紧关上，换了个站位又拉开。
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游戏，在用事实告诉她不用焦虑，焦虑也没什么用。
没多久前她还在猜到底玩家数量有多少，哪几个是玩家，现在游戏明明白白全场通报——出场角色里，除了四个预备继承人、律师和公证人，还有一个人。
说不定这些玩家拿到的身份卡并不局限于“人类”一种形态，毕竟人类是无法算作半个的。
丁渠拿起一把华丽的的手持镜，仔细端详她曾被贯穿近四年之久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脸连带着眼睛也死气沉沉
说起来，她真的只算NPC吗？
能听到游戏通报声的NPC？
最好不只算。
她将镜子扔回抽屉。
否则，她的身份在越珉那里要漏馅，漏馅之后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产生，她猜不到，但能不漏馅还是不要把馅漏出来的好。
“我都全年无休打六七年的工了，总要找点能够休息的地方。”丁渠自语道。
她可不想因为越珉，再给她波澜壮阔的打工生活添点浪花。
要想快速在陌生环境内为自己搭建出舒适区，她首先要知道这个看起来皆以她为中心的副本背景是什么，比如看起来最有特殊意义的房间404号里有什么？
丁渠打开门，这间衣帽间外面标的门牌号是401，402和404在电梯的另一侧。
她走到404房门前，按下门把手，门没有上锁，很轻易地就打开了。
如果是一个正常玩家打副本，进入研究院404的404号房大概是游戏进行到末尾、该揭晓答案的时候，谁叫她不正常呢？
404号房和普通的房间没什么不一样，格局与她的403号房几乎一样，床上的被子凌乱地堆叠在一边，403号放梳妆台的位置变成了书桌，桌上没有明显的浮尘，丁渠打开放在上面的书，草草翻过去，书上的内容和笔记她看不懂一点，可能有文化的玩家能看懂。
桌前的椅子都不用移，她直接坐进去，伏案看书时与桌子的距离刚刚好，这里的一切保持着主人马上就会回来的模样。
丁渠想起了她在不死城经常用的道具【消失的404室】，她和褚禀不约而同地用了这个道具，将四楼变成了都市怪谈的一种。
在晚上看到鬼故事的人估计也不会想到打开传说中的门，门的那边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没有阴魂不散的鬼怪，也没有鬼气森森的灵堂。
她退回去，打开隔壁402的门，402是间书房，堆着的书有一半是由人写的笔记，丁渠随意抽出两本笔记对比，虽然都是鬼画符般的字迹，但能看得出来不同人写的，这里说是书房，倒更像是存放什么东西的档案室。
丁渠走马观花地逛完了四楼的四个房间，相比较她的401和403，402和404看起来正常许多。
可还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有仿真人的时代，资料全是纸质的吗？”她合上笔记，嘴上不自觉地说出声。
“当然不是。”另一个“丁渠”悄悄浮现在墙面上，接道。
“！”丁渠猛地蹿出一米远，手上的书重重落在地上，“你有病啊，就算这是灵异片，你吓我干嘛！”
管家甲用她的脸做出了眉眼含愁的表情，“很抱歉，我的小姐，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忙，我才出来的。”
丁渠闭上眼，捡起书，“你能不能换个形象，深更半夜哪怕灯开着，你用我的脸游走在墙壁里，会让我有种被毁尸灭迹、死不瞑目的感觉。”
“好的，小姐。”管家甲从善如流在墙壁上消失不见，转而一只黑猫从角落里跳出来，“一比一还原的仿真皮毛，和真正的猫手感一样喔。”
丁渠望着口吐人言、试图邀请她撸猫的管家甲，“好的，黑猫管家，你现在让这座古堡更有鬼气森森的神秘味道了。”
管家甲不是真的黑猫，没有一点想舔毛的习性，它优雅的搭起爪子，趴在架子上与丁渠平视，“你手里的笔记记载了人类基因的进程，末日降临的表现既在异常的自然现象，也在人类自身的基因上面，你曾经体验过的吧，以一年为周期的不死城，现在那个地方彻底的，变成了一座没有生灵、不会再有死亡的城市。”
管家甲的话变相证实了它的性质和唐双艺、褚禀以及丁渠差不多，都属于游戏bug的一种。
她将书原封不动推回原位，“我很早就想问了，你们怎么好像都清楚我经历过哪些副本？唐双艺为我领路，褚禀带我通关，你也是吗？除了甲乙丙丁，后面的戊己庚辛也会排队来跟我见面吗？”
丁渠的话语中隐隐透露点不耐烦。
“不要生气，我的小姐，没有任何人能干涉你的人生，我只是一个念台词的背景音。”
她诡异地从黑猫的脸上看出了能够算得上和蔼的微笑，她顺了顺气道：“行，背景音，你说吧。”
“研究院404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人类站在灭亡和进化的分岔口上，研究员44是助力人类成功进化的中流砥柱，可惜，研究途中总有不合人意的地方出现，研究院全额投资的家族和研究员44产生了巨大的理念分歧。”
黑猫叙述的语调一转，变得慷慨激昂， “研究员44已经离世，现在该由小姐您来继承遗志，挑选优秀的继承人继承有关进化的秘密，去挑战占据黑暗势力的不死家族吧！”
“你知道你现在这幅黑猫演讲图，有点像中二热血动漫里面的场景吗？”丁渠站得有些累，拖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视线矮了黑猫一头，“你看我，像是有这种能力的人吗？”
“你不需要有，参与继承者游戏的人都有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好奇心，这么多人，你总能挑中战胜黑暗的救世主。”
丁渠是脑子进水才会把它中二的话放在心上，她面上含混应着，脑子里忽然闪现出管家甲前几个小时说过的话，揶揄道： “那你呢？你是由谁创造的，是注资研究院成立的那个家族，还是研究院的主人？你黑不溜秋的，也算是光明的一方？”
“我的姓名是研究员44赋予的。”管家甲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是纯黑的也没关系，只要你们是纯白的，我就能变成灰色。”
它的话意有所指，丁渠听得一怔。
黑猫站起身，和蔼可亲的面孔消失，气场变得严肃凌厉，“你休息得已经够久，你该去履行你的职责了，我的小姐。”
丁渠被它弄得有点懵，“你……在催我上班吗？”
黑猫对此的回答是一甩尾巴，转身融入黑暗，不屑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丁渠气笑了，“哪来的监工吃老板的咸萝卜，操老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