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出来吗？没鬼敢靠近它。”

    河边拥挤，丁渠向后飘了点，给后来鬼腾出位置，“看不出来它是传说中的斩鬼剑，你以前见过这把剑？”

    虞娓沉思了一会儿，摇头：“不记得了。”

    裙摆微动，拂过地上和小土块一个颜色的贝壳。

    唐双艺躲在远处，一只海螺放在耳边，其他鬼的声音从贝壳处传进她的耳朵里。

    丁渠看着众鬼混作一团的景象，了无兴趣，“我们要回去吗？”

    “解千愁”对她不起作用，她不是很能理解其他鬼对这酒趋之若鹜的心态。

    虞娓有点担心：“两万坛‘解千愁’融入的织梦术会造成这种情况吗？”

    ‘解千愁’之中有织梦幻术，这在酆都城不是个秘密，有不少鬼都是慕幻术之名，特地来酆都酒楼品尝，解生前愁绪。

    奈河里面是酒坛，空中是酒香，上方天光大亮，怎么看都与她的织梦术脱不了干系。

    唐双艺在有节奏地敲打海螺的手指一顿。

    “呵，有什么关系？”丁渠反问，“没事哪个鬼会去倒酒，谁说和你有关系，能说出关系的鬼不就是罪魁祸首吗？”

    确实，奈河异象突现，没有鬼料得到冥界有白日重现的一天，更没有鬼想得到白日重现和‘解千愁’能扯上关系。

    罪魁祸首唐双艺对着海螺轻轻说道，仿佛在与丁渠隔空对话，“是啊，是有关系。”

    鬼不会睡觉，不会做梦，众鬼靠酒无限接近睡梦的状态，织梦幻术编织美梦，【黄粱】促使美梦成真，梦境具像化成了如今这副情状。

    明亮的天空下，唐双艺数着海螺上的花纹，一圈又一圈。

    她的实验误打误撞取得了非常好的阶段性进展。

    但下一阶段的问题又产生了，无尽黑夜是冥界不会打破的规则，哪只恶鬼的意念这么强烈，做出来的美梦能使孟婆陷入沉睡、阻挡鬼差出城、构造出这样稳定的白昼？

    唐双艺不觉得眼下的情况是众多恶鬼编织出来的梦，每只鬼生前死后经历的事情不同，想法造就的梦境必然也不相同，她不觉得每一个孤魂野鬼在冥界都向往光明。

    下一阶段的问题该怎么去探索呢？

    她将目光转向奈河。

    丁渠的话没有打消虞娓的忧虑，她道：“用谁说吗？抓不到罪魁祸首，犯错的人总逃不了，酒不是我经手卖出去的，却是我酿的，我是酒楼的掌柜，我逃不掉。”

    “你想怎么做？”

    桥边两个大吸铁石十分引鬼注目，丁渠略微向前飘一点，吸铁石的吸引力陡然加大，她及时向后飘，止住了身形。

    经过她多次实验，这两个大吸铁石的吸力大概以桥头为原点，半径五米内的鬼皆会被吸过去，河里的鬼不算。

    丁渠指向两个吸满鬼的大吸铁石：“去投胎吗？奈何桥不一定上得去。”

    尤其是虞娓手脚的镣铐，说不定更容易被吸走。

    这一批玩家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

    “你不去吗？我要是真走了，下一个来担责的最有可能是你。”

    “是吗？”丁渠满不在乎，“我觉得祝尤的可能性比较大，他多少算个鬼差，你跑了，他怎么也该有个做事不力的罪名。”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开始想真要问她的罪，最差的结果是会把她扔到十八层地狱的哪一层去？听说地狱的刑罚很疼，真忍受不了，她该用什么办法使自己魂飞魄散？

    丁渠感觉她或许从某种意义上做不到完全消失，更大的可能是她在这个副本消失，在下个副本重生。

    她思考的功夫，身后又有个鬼飘来，左侧是吸铁石的引力范围，她往右侧躲，正巧遇上一波不知道从哪来的冲击流。

    她躲避不及，轻盈地被吹上天，吹到奈河的上方，落入底下张牙舞爪的恶鬼怀中。

    “丁渠！”

    “渠！”

    前一声是虞娓喊的，后一声是人参娃娃学舌。

    虞娓抓住了人参娃娃，人参娃娃飞起的瞬间抓住了丁渠腰侧的乾坤袋，丁渠仍旧没被拉回来，乾坤袋离开她的腰间。

    碰到河水的那一刻，丁渠打开【全身氧气罩】，道具变成一个彩色的泡泡，将她笼罩其中，在拥挤的河水中挤出一席之地，还好她的员工商城在这个副本只需要靠意念就能购买道具。

    那股强劲的风将她推入奈河的同时，送来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她前几天刚闻过。

    香甜的，生魂味道。

    唐双艺再施术法，一道半截手肘长的卷轴在空中拉开，奈河中的景象展现在她眼前。

    一只小虫牢牢抓住丁渠的发端，忠实的记录水下的一切。

    “修仙世界的术法和道具结合有这种效果。”唐双艺的心口出现了一只猫爪，在轻轻地挠她。

    她第二阶段的实验又向前推进了一小步，不会消失的丁渠是她实验的最好人选。

    血水里游动的蛇虫压上氧气罩，氧气罩很有弹性地下压一个弧度，再把它们弹开。

    丁渠下沉，绕过河水里最拥堵的地方，在河水深处慢慢飘动，氧气罩跟随她的动作缓慢滚动，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困在滚轮里的仓鼠。

    她对彩色气泡挺有好感的，她来到游戏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彩色的气泡。

    氧气罩提供的新鲜氧气使她的头脑清明。

    推她下河的鬼东西，是想做什么呢？

    氧气罩发出微弱的亮光，让她能看见密密麻麻挤在河面如同蝗虫般的孤魂野鬼。

    奈河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莹莹发光，丁渠推动氧气罩向河底游去。

    河底淤泥沉积，血水流动，埋在淤泥里露出一半的白骨愈发显得雪白晶莹，以骨头为中心除了血水，甚至没有其他的生物侵扰。

    好漂亮的骨头。

    像在闪闪发亮的宝石。

    她的脸上流露出痴迷的神采。

    可……

    全是一帮魂体飘来飘去的冥界，哪来什么骨头？

    丁渠回神，惊觉她的彩色泡泡变了样，有另一个彩色泡泡在她被迷惑的时候逐渐向她靠近，两个圆润的泡泡融合在一起，变成了葫芦样。

    她转头，一只木质勺柄直直地对准她的眼睛，接着一只长满鳞片的手握在她眼睛的虚空处。

    伞体显现，丁渠姣好的脸变成了恶鬼模样，另一只未被伞贯穿的眼睛轻轻眨动，像是没反应过来。

    越珉进入副本，化身成了魔，头生单角，麟片覆盖他半个脖颈，一只蔓延到他的脸颊两侧，黑乎乎的鳞片衬得他的脸愈发白皙深邃。

    丁渠的指间发痒，她想“帮忙”把他眼下单独生长的一片鳞给扣下来。

    越珉找到了他的伞，他手肘鳞片乍起，一手扣住丁渠的肩，一手用尽力气在拔伞，葫芦样的泡泡不断下沉，他未能将伞拔出来一分一毫。

    “越医生。”丁渠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好疼啊。”

    她的口型在轻轻诉说疼痛，绿色的裙摆混杂着长发散开，像在水中飘荡的水草，她则是被困在水中永世不得超生的水鬼。

    越珉没理会她的话，在确定仅是用力拔不出伞后，他翻手拿出匕首，准备试试用刀撬。

    万千鬼火突然燃起，充斥在整个氧气罩里，阻挡了他的视线，鳞片燎红滚烫在灼烧他的皮肉。

    彩色泡泡里面的氧气成了鬼火最好的养料。

    越珉不想松手，哪怕手里的伞身比周边的鬼火要烫上百倍。

    绿色的火球直直朝河底落去，在血河里划出道道水波，莹白的骨头在红绿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闪闪动人。

    道道水波带动，在河中的旋转速度逐渐加快，形成漩涡，彩色泡泡被卷入其中。

    丁渠发觉漩涡在带着泡泡往河上浮，她想转身再看一眼河底的骨头，却被前面的魔制住，回不了头。

    漩涡晕人，唐双艺猛闭了两下眼，再睁眼时，卷轴上的画面已定格，生动的影像定格，鲜红的漩涡急转，黑色的恶魔手持武器扎向绿色的水鬼，成了一副意象化的图画，颜色绚烂。

    漩涡送一鬼一魔浮上水面，在水面荡出一圈涟漪，推开周围的鬼。

    丁渠仗着她是魂体轻盈，鬼火用尽最后一点氧气炸开，产生第二股推力，越珉终究是松了手。

    束缚消失，丁渠迅速上升，远离奈河。

    “你！吃了些什么？？”

    一靠近到岸边，就听见虞娓高了两调的喊声。

    乾坤袋口开着，掉在地上，几张纸卡在袋口的位置，不上不下。

    虞娓抓住人参娃娃头上的两根苗苗，拎起来，人参娃娃的根须在空中扑腾，嘴上“呀呀”在喊。

    丁渠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只见在奈河里的越珉张开双翼，荡开周围靠近来的野鬼，就要朝她飞来。

    什么品种的鸟羽毛沾水还会飞！

    “别吵了，快跑。”丁渠对前面岸边的两人喊道。

    “妈妈！”听到话音的人参娃娃可开心，喊道：“我们跑。”

    它趁虞娓愣神，扯回两根小苗苗，在空中翻滚几下，与她拉开距离，它张嘴吐出黑不溜秋的洞，半个身子伸进去，另外半边身子开心地招呼丁渠朝洞里钻。

    这是……空间隧道？

    丁渠飘过来的速度停顿了两秒。

    身后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变得频繁，越珉离她越来越近了，她没有时间思考，跟着钻进去。

    “你们去哪？”事情发生的太快，虞娓喊道。

    唐双艺扔出一张【划地为牢符】，阻止其他不明生物靠近，虞娓也被拦在了符咒范围之外。

    空间隧道在飞速缩小。

    河底的骨头和丁渠的方位，该选哪一个？

    五秒后

    “艺姐！”郭问心路走到一半，看着唐双艺进了“黑洞”，符咒效力消失，他跟着钻了进去。

    虞娓回头望向奈河，犹豫了下，没跟着去。

    越珉飞来，“黑洞”颜色消褪，变成了灰，小到仅能容纳他的手臂进去，虞娓以为他会放弃，却见他变成一只有角带鳞片的四不像，扑扇着翅膀飞进去了。

    冥界的天地又明暗几回，最后定格在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