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天亮以后，蒋月岚派太守府侍卫夜寻韩洌的事情终于还是被蒋太守知道了。

    当然除了蒋太守以外，还有另一个很早就很在意这件事的人。

    宁无尘。

    当夜韩洌被那个头戴帷帽的黑衣人带走之后，宁无尘便召集了一批自己的心腹，开始全城搜索韩洌。

    韩洌盗取机密出逃，又身负多种奇毒。对于宁无尘而言，韩洌是他必须要留在自己手里的一张牌。

    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韩洌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但是只要是“主子”想要隐瞒的东西，他就想要知道。

    所以发现韩洌踪迹的这件事他一直没有上报，为得就是以后暗中把韩洌和韩洌身上的秘密全都据为己有。

    之前韩洌一直在太守府，宁无尘作为大夫，很方便接近韩洌。

    千仞卫都在他捕风使的管辖之下，只要他不派人去太守府找韩洌，没有人能知道那个盗取组织机密出逃的叛徒便是太守大小姐的暗卫。

    不过如今韩洌被那个头戴帷帽的黑衣人带走，宁无尘失去了韩洌的踪迹，不得不开始派其他人去调查。

    只是他也怕其他人存了反叛自己的心思，越过自己，直接将韩洌的踪迹报告给“主子”。虽然越过他捕风使直接接触“主子”这件事微乎其微，但是他也不能冒险。

    毕竟一招失误，就会满盘皆输。

    他辛苦布局的这一切，不能输在某个最低级的千仞卫身上。

    所以宁无尘召集了一批自己的心腹，把他们分成了三组。

    一组蹲守陵阳城内大大小小的药铺，调查近日去买伤药之人。

    一组搜寻陵阳城内的各家住户，寻找形迹可疑之人。

    一组巡查陵阳城外的荒山密林，查看有无弃尸之人。

    根据韩洌与带走韩洌的黑衣人之间的行为，宁无尘猜测他们二人之间必有渊源。

    韩洌与那黑衣人先后用过同一种剑法，证明他们二人师出同门。

    千仞卫的记录中只写了韩洌自幼便进了千仞卫，但是却根本没写他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以几岁之龄进入千仞卫。

    同样千仞卫的记录中也没有写韩洌在进入千仞卫之后归属于哪位特使之下，执行过何种任务，任务结果如何。

    韩洌像是游离于整个千仞卫的系统之外，无法找到他在千仞卫之中的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关于韩洌所使用的剑法到底从何而来，宁无尘也毫无头绪。不仅如此，宁无尘甚至都无法确定韩洌到底是在进入千仞卫之前便已经习得了那套剑法，还是在进入千仞卫之后才习得那套剑法。

    如果韩洌是在进入千仞卫之前便以习得，那么韩洌记录中那“自幼”进入千仞卫的年龄便要往后多推算几年。

    如果他在进入千仞卫之前便已经有门派归属，那他又为什么进入千仞卫，又是被谁送进千仞卫呢？

    如果韩洌是在进入千仞卫以后才习得了那剑法，那么能使出相同剑法的那黑衣人是否也是千仞卫之人？如果那人也归属于千仞卫，又隶属于谁的手下，为什么要反抗身为捕风使的自己？

    这千仞卫中，还有更多他从不知道的秘密存在吗……

    宁无尘越想越觉得兴奋，韩洌又引出了黑衣人，韩洌身上的秘密又引出了更多的秘密，这让他的兴趣又再次被狠狠地调动了起来。

    也因为有了这些难以确定答案的猜测，宁无尘推测韩洌可能会有几种不同的遭遇。

    如果那黑衣人与韩洌是友非敌，那么那人必然会救韩洌。韩洌身上有宁无尘留下的许多鞭伤，那人即便为了隐瞒行踪不找大夫，也必然需要去药铺买伤药给韩洌治病。

    如果那黑衣人与韩洌是敌非友，既然那人没有在那夜当场杀死韩洌，而是带走了韩洌，想必是像自己一样，还要从韩洌身上得知什么秘密。

    如果那人想要韩洌活着，也依然需要去买药给韩洌续命。如果那人得到了秘密之后想要韩洌死，那么要么就地毁尸灭迹，要么抛尸荒野。

    所以宁无尘派一组千仞卫去药铺调查购买伤药之人，一组千仞卫去调查是否有形迹可疑也许会毁尸灭迹之人，一组千仞卫去调查是否有抛尸荒野之人。

    如果韩洌还活着，那他就找回韩洌，再把那黑衣人也抓来。从韩洌身上问不到的秘密，也许可以从那黑衣人嘴里问出来。

    不过宁无尘又想起那夜黑衣人也从未开口，难免也开始怀疑那黑衣人会不会跟韩洌一样也不能出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就更觉得这些人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大秘密。

    宁无尘看着蒋月岚派太守府侍卫夜巡韩洌，就知道蒋太守那边还没有韩洌的消息，他派出去的那些手下就还得继续调查。

    虽然他以捕风使的身份直接去问蒋正峰也不是不行，但是他觉得蒋正峰也不是普通人。

    蒋正峰身为陵阳太守，又有那一身功夫，居然仅仅是一个低等千仞卫。

    宁无尘怎么想都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越想越觉得在千仞卫中，一定有很多之前被他忽略了的事情。等找到韩洌之后，他要重新再去调查千仞卫自身中的秘密。

    不过宁无尘能想到的事情，薛怜心也想到了。

    在从段玉书的叙述中猜测到宁无尘就是千仞卫的捕风使之后，薛怜心阻止了想要出去给韩洌买药的温小玉。

    薛怜心并没有把宁无尘的真正身份告诉温小玉，毕竟这里面牵涉到了太多复杂的关系，她又有太多不能对温小玉解释明白的秘密。

    她也不想连累温小玉，知道越多的事情只会让温小玉的处境越危险。

    除此之外，薛怜心还有另一番考量。

    他们这群人之中，蒋月岚身为太守之女，又是韩洌所要护卫的人，那些想要寻找韩洌的人必然会紧盯她的行踪。

    段玉书虽然表面上与韩洌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对于段玉书恰好把韩洌救回来这件事，薛怜心仍然心存疑惑。

    再加上上次萧鸿烨来到陵阳之时，段玉书面对萧鸿烨那异常的举动。

    虽然薛怜心如她所说的那般并没有追问，但是她仍然对于此事念念不忘。

    如今萧鸿烨仍然留在陵阳，段玉书这次又是从萧鸿烨手中带回韩洌，薛怜心害怕段玉书跟萧鸿烨之间会再有什么突发情况，所以也暂时不准备让段玉书再出去抛头露面。

    至于她自己跟阿碧还要在林明煦面前演好锦绣庄的老板，以及准备怜心堂的收尾工作，平日里已经忙得脱不开身。

    林明煦跟萧鸿烨又是一同前来，她也难免会跟萧鸿烨有所交集，不能被他发现自己跟韩洌有关。

    这样分析一番下来，唯一能够自由行动的人，就只有温小玉。

    根据阿碧所说，宁无尘身为千仞卫捕风使，手下掌管着几乎所有千仞卫。即使温小玉为了不暴露韩洌而不去宁无尘的铺子里买药，宁无尘也足以让他手下监管整个陵阳城的所有药铺。

    薛怜心思索过后，给温小玉指了另一条路。

    “借药。”

    “借药？”温小玉不是很明白薛怜心在说什么。

    薛怜心点了点头。

    既然无论去哪里买药都会被宁无尘盯上，那便不去买，去借。

    “不去药铺买药去借药，就会安全了吗？”温小玉继续问道。

    “不是去跟药铺借，而是去跟摊贩借。”薛怜心解释道，“那些鱼贩肉贩日日杀鸡鸭宰牛羊，总会有失手受伤的时候，家中肯定会备有伤药。你去找借些伤药以作应急，等风波过去了再还给他们。”

    “怜心姐我明白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温小玉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提着篮子就要出门。

    阿碧拉住温小玉，往她的篮子里塞了几块手帕。

    “如果遇到可疑的人，你就假装是去给那些摊贩送手帕，把伤药藏在下面，不要被发现。”

    “知道了。”温小玉应过之后便出了门。

    薛怜心看着温小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转而又去看在床上昏睡的韩洌。

    她想到了宁无尘会派人盯着药铺，想到了其他人都不能露面，想到了让温小玉去摊贩那里借药。

    但她算漏了一点——人心。

    温小玉的确是按照薛怜心的吩咐去找摊贩借药。

    平日里都是她来采买荷塘小院里的吃穿用度，日日出门采买之时，她都跟那些摊贩们混得很熟。

    摊贩们看温小玉一个小姑娘每天都来买很多东西，待人接物又很有礼貌，每个人都对她喜爱有加。平日她去买菜的时候总是多送两颗菜，或者少收几文钱，或者留着最新鲜的菜给她。

    如今听说她要来借伤药，摊贩们都以为是她家里人受了什么伤，又没有钱去买药，当然各自都把伤药拿出来借给她。有些摊贩家中的伤药没剩多少，还特意去药铺买了借给她。

    温小玉不知道摊贩借给她的伤药是特意去药铺买来的。

    摊贩们也不知道温小玉来借药的真正理由是为了避开药铺。

    摊贩们和温小玉都不知道，就是这一好心的举动，引来了薛怜心想要避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