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罗家兄妹忙着哄薛老太太开心，自然没什么精力来管薛怜心。

    薛怜心表面上带着阿碧住进了锦绣庄，实际上每晚锦绣庄打烊之后，阿碧会悄悄驾马车送薛怜心去荷塘小院。

    段玉书从温小玉之口听到了陵阳城内风传薛家大火的事情，温小玉在薛怜心来的第一日就问了她这件事。薛怜心明显不愿多谈，只是耐着性子没有拂了温小玉的面子。段玉书既已看清薛怜心不愿提及大火之事，便也不再多问。

    薛怜心来荷塘小院后不久，蒋月岚也找上了门。

    蒋月岚也是听说了薛家大火的事情，把温小玉已经问过的那些问题又再次问了一遍。薛怜心耐着性子又回答了一次，蒋月岚亲耳听过薛怜心的答案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之后几日，蒋月岚带来了学堂中第一批学生的名单。

    从太守府的案卷室的档案中找到了可能有需要帮助的女子的家庭之后，蒋月岚亲自去拜访了记载的每一户家庭，在确认了家中的情况以及本人的情况之后，蒋月岚再判断其是否适合进入怜心堂学习。

    薛怜心和蒋月岚在研究名单，段玉书无意参与此事，便继续去做他自己的事。

    之前薛怜心为了学堂教学之用，要段玉书去做一批制作鱼皮布需要用到的工具。为了保密，段玉书从不假借他人之手，每日去陵阳城北郊的树林中伐木取材，制作工具。

    陵阳城北郊的树林人烟稀少，段玉书白日前去，倒也不担心被人发现踪迹。

    他一如往常一样在树林中寻找合适的木料，却发觉今日的树林有所不同。

    今日的林中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脚印浅而规律，看起来不似普通赶路旅客，更像是习武之人。

    而这种像是由习武之人留下的脚印，不止一组。

    段玉书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他试图假装自己毫无察觉，想要就此先行离开。但是却没有料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敌人的陷阱之中。

    在这树之林中，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切的变故，就从一根看不见的银丝开始。

    段玉书假装镇定自若地离开，但是脚却碰到了隐藏在枯枝落叶中的一根银丝。

    霎时间无数银光如同一场急雨般铺天盖地而来，将段玉书整个人全部笼罩在其中。

    待“急雨”停息，段玉书早已扑倒在地，生死不明。

    时间仿佛也因此停滞，一时间树林中只有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几个人影轻轻落在了段玉书周围的地面上。

    那些人全部穿着同样的白色衣衫，宽袍大袖，灵动飘逸，如同幽灵。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个金色的面具，其他人脸上则是带着银色的面具，根本看不到容貌。

    带着金色面具那人示意身边带着银色面具的下属去查看段玉书的状况，其中一人领命前去，走到段玉书的身边。

    段玉书趴在地上，看不见脸。那人俯下身，伸手去拉段玉书的肩膀，想要将段玉书翻过身来。

    就在那人的手触碰到段玉书肩膀的那一刻，段玉书突然起身。那些白色的幽灵只见本应该穿在段玉书身上的深蓝色圆领袍突然飞旋而起，无数银光便如同水滴一样四散飞溅，向着那些白衣人袭来。

    其实段玉书早就料到了陷阱的存在，只是当他知道自己进入陷阱的时候，正是他的脚碰到了那根隐藏在枯枝落叶中的银丝，启动了陷阱的时候。

    段玉书虽然不能完全看清那些袭向自己的暗器，但是他在第一时间迅速做出了应对。他立即脱下外袍挡住那些从西面八方袭来的暗器，但是因为那些暗器细小到难以辨认，所以段玉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挡住了多少暗器，又有多少暗器被自己的外袍接住。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杀手的身影，所以根本无法回击。那些暗器又是从各个方向而来，他也无法以此来判断杀手隐藏的位置。

    他假装受伤昏死，就是为了引袭击他的杀手出现。等到杀手靠近他的时候，再进行反击。

    事实是段玉书的计划确实奏效了，杀手们确实现了身，也确实靠近了他的身边。只是他低估了杀手的数量和警惕性，他只成功袭击了靠近他的那个杀手，那些被他原样奉还的暗器也只是暂时拖住了其他杀手，为他自己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不一样，这次的杀手与之前袭击他的那些杀手完全不一样。

    段玉书一边拼死逃命，一边拼命寻找活下去的方法。

    曾经袭击他的那些杀手武功虽然不低，但是没有像这次的杀手一样让他感觉到如此危险。他不是没有遭遇过多人袭击，但是那些人也只是同时在单打独斗，从来没有这样缜密的合作。

    更不用说这些人如同幽灵鬼魅一样的打扮和身形，如果他真的曾经遇见过他们，那么他肯定一生都不会忘记。

    段玉书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袭击自己，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要杀自己，他知道自己要赶快逃走，否则真的会命丧于此。

    然而那些白衣人的动作却比段玉书预想中更快，段玉书还没来得及跑回马车上，就听到破空声从身后传来，他勉强躲过要害，却还是被划伤脸颊。

    他尽快回到马车上，架着马车逃命。那些白衣人继续追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

    段玉书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行踪，现下为了保命只得以最快速度逃走。他手中马鞭舞得飞快，马车风驰电掣一般从陵阳城中穿过，所到之处行人商尽皆慌乱逃走。摊贩的商品来不及撤走，满街都是被马车撞翻在地的商品。

    与其他只会躲在暗中杀人的杀手不同，那些白衣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闹事街头继续追踪段玉书。

    追在前面的几个白衣人直接落在了段玉书的马车顶部，只见他们手指翻飞，之后同时用力向后收紧手指，马车便直接散架，变成一摊残破木板。

    段玉书也因为马车突然散架而摔倒在地，被拖着在地上滚了几圈。他眼疾手快，用马鞭缠住马腿，手中用力，借力一跃而起，再次落回马背之上，纵马奔驰。

    如此惊人之举当然引来了官府的注意，差役捕快早已迅速赶来，将那些白衣人团团包围。但是那些白衣人并没有将这些差役捕快放在眼里，只是等到他们将这些人全部打倒之后，段玉书也早已没了踪影。

    段玉书骑着马一路逃回了荷塘小院。

    他还不想暴露身份，原本想要悄悄回到自己房间，换掉身上残破的衣服，再给自己找个空手而归的借口，应付薛怜心和其他人。

    但是当他走入院中之时，却觉得自己的血液突然沸腾。直到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天旋地转。他摔倒在地，呕出一口黑血，才知道自己中了毒。

    那些白衣人使用的那种他看不见的暗器，有毒。

    这下段玉书避无可避，无法再把自己遇袭的事情隐瞒下去。

    他听到有交谈声从薛怜心的房里传出来，于是他便用最后的力气撑起身体，踉跄着走到薛怜心的房门前。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一软，整个人跌进了薛怜心的房中。

    薛怜心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阿碧下意识地挡在薛怜心身前，后来才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是受了伤的段玉书。

    “段公子？”薛怜心试探着叫段玉书的名字。

    阿碧过去查看段玉书的状况，却在看清楚段玉书的模样之时脸色大变。

    “别过来，他中了毒！”阿碧出声阻止了跟在她身后的薛怜心。

    她快速点了段玉书的穴道，阻止了毒血的蔓延，而后连忙问道：“伤你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段玉书用力喘着气道，“我只知道是一些穿着雪白衣服的人，脸上都带着银色的面具，还有一人带着金色的面具……”

    雪白衣服，金色面具……

    阿碧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们也许会找到这里来，你们快点逃走……”段玉书还挣扎着要起身，却只能无力地跌回地面上。

    “来不及了。”阿碧从段玉书的发丝间捻起一枚细如牛毛的金针，“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阿碧，你……”薛怜心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看着阿碧。

    阿碧听得出薛怜心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看向薛怜心，深深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如果还能活下来的话，你最好亲自告诉小姐这个答案。”阿碧从怀中拿出一个扁圆的玉色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塞进段玉书的嘴里。

    段玉书不知道是否应该吃下这粒药丸，但是阿碧按了一下他咽喉旁边的穴位，他便不受自己控制地咽了下去。

    吞下药丸之后，他体内沸腾的血液似乎变得安分下来，段玉书也昏迷过去。

    阿碧正要把段玉书搬进房里，突然有骏马的嘶鸣声从小院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