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相信公孙明等人。

    此前定下的隔岸观火之计若已然施行。

    那大魏的军队如今应当正在蜀中激战，蜀中兄弟阋墙，本就元气大伤，大魏军队进军其中，蜀中势必不敌，又因秦州前期放任不理，难免有些军士掩做流匪趁机逃窜入境。

    岭山山南就是秦州和巴蜀的交界线。

    因而萧衍推测突然出现在岭山的这股土匪就是如此而来。

    那便不能以寻常流匪来加以揣测。

    他们这些逃兵因上过战场手里的刀都沾过血势必更加心狠手辣，又因战败弃家奔逃心中积着一股忿忿之气需要发泄，不是掳掠一座村寨就能满足的。

    加之人人有马，辗转的速度是极快的。

    大雪阻挡了一时，可总有停止的时候。

    但这些萧衍不会说出口。

    因为此刻他是失忆的萧望之，而不是运筹帷幄的萧衍。

    “你是如何推断的？”见萧衍不语，顾云夏推了推他胳膊追问道。

    萧衍顺势拉过她的手，发现她掌心冰凉，自然地握在双掌之间为她取暖，顾云夏好奇他的回答都没注意到，只见他随意道：

    “这场大雪是两位村长约定的第三天夜里下起的，既然约定三日，顶多因大雪道路难行，抵达的时辰晚了些，也不应到第四天仍无音信，因此溪头村必然已遇不测，此其一。”

    “溪头村既然听闻有土匪流窜，除了两村约定守望相助之外，必然也有一定的防范措施，至少肯定会安排一定人哨望，如此若仍遇不测，说明哨望之人来不及通报消息，可见土匪来得极快，那么土匪极有可能人人有马，此其二。”

    “秦州停战已有一年，百姓安定生息，到年尾，家家藏有余粮库有银钱，这股土匪尝了一次甜头，只会野心越来越大，迫不及待进行下一次掳掠，而这大雪虽难行，但终有停止的一日。既然两村相约，说明距离溪头村最近的就是孙家村，那么土匪下一个目标自然是我们，此其三。”

    “如此此股土匪五日内必至，甚至不需五日。”

    柴火干燥，火炉的火极为旺盛，屋内暖意融融，烤熟的番薯散发出诱人的香甜，可在座的几人听完萧衍之语只觉心底生凉。

    “有理！”孙村长一拍膝盖，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内走来走去，眉间皱成了川字，“这样我们就必须先想出应对之策。”

    “不至于此吧？”纪忠良抽烟的频率慢了下来，他还是有些不相信，看着孙村长说道。

    “我已经派人去了，等消息回来就可验证。但萧公子说的在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提前想出法子应对。”孙村长回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如此想着他眼神望向方寒松。

    方寒松同样面色凝重，面对孙村长疑问的眼神，他没有说话，反而是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云层厚重，寒风呼啸，白雪翻飞，似未有不同，方寒松的脸色却瞬间一变，转过身丢了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这雪到酉时就会停了。”

    萧衍的话提醒了他去查看天色，没想到这雪也就下了不到一天。

    顾云夏想到自己上午看到的村景，不敢想它毁在土匪手里的样子，因而坐在萧衍旁边努力想着应对之策，“首先，应当加强人巡守，零星几个人哨望已经不够了，应当组织一批人巡逻，不，两批人，日夜不停。”

    “其次，应当提前采取一些措施，可以做一些提前的埋伏，像……”顾云夏语气迟疑，一时没想到什么好的法子。

    “像陷阱，不仅可以挖一些陷阱，还可以在主干道上放置一些绊马钉，拉一些绊马绳，大雪还没停，在厚雪的掩盖下土匪肯定发现不了。”萧衍自然地接到，显然他在解释原因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或者通报全村，让大家都提前做好准备，在土匪真正到来之时，可以瞬间响应，来一招瓮中捉鳖，将土匪围剿殆尽！”

    萧衍一双丹凤眼望着火炉，跳跃的火苗映在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之中，但顾云夏莫名觉得此刻的他充满了凌冽的杀气。

    孙村长却浑然没觉得，焦急地追问：“如何翁中捉鳖？”

    萧衍感到顾云夏手不冷了，放开她的手，扶着椅背站起身，下意识想走到众人之前详说，但站起后才发现自己的右脚不便，他有一瞬的尴尬，但其他人并未注意到，他便也不在意，朗声说道：“此法主打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展开来说，便是不提前设置陷阱，但要安排人手在村外蹲守以便提前通报土匪的消息，保证他们到了孙家村的地界，村内之人能够及时得知。这样我们和土匪就处于‘我知敌不知’的优势地位。”

    说着，他从火炉里面抽出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柴，弯腰在地上画出孙家村的大致分布图，继续说道：“村长家这里地势高，我白日在院门望了一下我们村子的面貌，基本是沿着河岸左右两边有两条极宽的主干道，一路延续直村中央的大桥，桥右边有村内的祠堂，是村庄的中心地带，祠堂前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一面临水，三面是房舍，很适合做提前的埋伏。”

    “溪头村在我们的上游，土匪大概率也是顺溪而下，届时我们可以将这半边村子适当放空，放一部分人引诱土匪，甚至不放人，让土匪以为我们毫无防备，放松警惕，等他们一路畅通至村中央，我们再三面合围，逼他们过桥，但我们桥对面也埋伏弓箭手，这样他们前后进退不得，只能束手就擒。”

    顾云夏顺着萧衍的话想了一下，此法子可行而且无后顾之忧，但有一点，为什么祠堂前有一大片空地便适合做提前的埋伏呢？埋伏不也是埋伏在周围的房舍里面吗？若是有人引着土匪往空地去，那不会特别明显吗？

    方寒松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因此他问出了口。

    “对，没错。若那日全村老少闲集祠堂之前祭拜祖先、共迎新春，此计便无漏洞了。”萧衍回道。

    方寒松顺着这个思路一想，不禁感叹，此计既妙且绝。

    若全村人聚在祠堂之前，那么可以解释为何村子大部分的房子都没有人，让土匪放松警惕。

    土匪狠辣，掳掠过境，见众人聚在祠堂之前，反而会觉得村民手无寸铁，自己出其不意过去只如狼入羊群，随意斩杀，因为他们已经在溪头村尝过一次甜头，从杀掠中已经获得快感之人，不会因此想着祠堂前村民众多自己恐有不敌，掳掠一番就止步归去。

    方寒松正要开口，却听一直沉默不语的纪忠良站起身，大声反对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这是把我们全村都放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忠良，无此法，你可有法子应对？”方寒松叹一口气，反问道。

    “老子虽然想不出法子，但他的也不一定是对的。老子活了六十年，走过的路都比他吃过的盐还要多，他这毫无根据的话，老子不信。”纪忠良反而被激起了脾气，彻底地站在了反对面。

    说完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往外走。

    “忠良！”孙村长连忙去追。

    “孙大柳！老子告诉你，你爱信他信他去，村子里面只要姓纪的绝对不会信他。”纪忠良声音很大，步子也迈得很大，扭过头回了孙村长后就闷着头往外走，不想正和急匆匆进屋的三个人撞了个正着，一个大个子正正和他迎面撞上，让他脚步打滑，险些跌倒。

    “哪家的小瘪犊子撞了老子！”纪忠良稳住身子，忍不住骂出声，等看清面前人，直接楞在了原地。

    只见面前人形容凄惨，脸上手上伤痕累累，身上穿着的皮毛湿漉漉地挂着冰绺子，双臂扶住他，焦急地说道：“爹！不好了！土匪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