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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镜晖山上的她(3)

    她与那两座如双子山头,彼此间有相互同等的熟悉与了解。

    晖山。鲸西,鲸东。

    她出生在晖山鲸东。她的父母盛年时以海渔谋生。是故自她小时便将她一并寄放托付到晖山鲸西的老师家。

    鲸西世代的塾师家风,儒雅宽厚。

    鲸西,无欲淡利,宁静淡泊。就不像鲸东,总时刻似随意两个人就非闹出十个人的动静,劳碌嘈闹纷杂又世俗。

    鲸西少户牖。门庭萧索。与鲸东人自发离开生养之地的远走,导致人口减少不同。鲸西人有出自一贯静静悄悄的默守,如苦行般,守住某种诺言的超然方外。一不留神,便已在时光流逝里静静的衰落,凋蔽,有一种接受规律宿命的安详。这种自然无声如花落的人烟减少。也正是他们如生老病死般,在安然接受着鲸西的没落走势。

    对此又要说一说鲸东人的喧闹。鲸东人就这一点,即便明知不可违,也仍得哀叹抱怨,长嘘短叹的来回咀嚼唏嘘不可。

    ……鲸东人像壮硕的大兄弟,一身麦色,在太阳底下徘徊兴奋,想要大干一场。

    而鲸西人幽幽的安静的静气凝视。

    她出生鲸东。却受益于鲸西。如今。她更是过鲸东,去鲸西。

    她是三岁时被家人送去鲸西他的家中。她撅着屁股,跪还跪不出个意思,就拜了师傅,亲了师娘。便跟随着他的父亲正式开始启蒙。甚至因为太小,每每撒娇饭还需师娘喂。一向那家人待她视如己出,从来没有微词。鲸西人的为人,确实没话说。仗义。

    因此。她也从不与他们客气。原也一直如同自己的家人。

    她与她的丈夫。

    自他们孩童时起。她的功课多半便由他来代替老师辅导,许多玩乐又是尾巴虫一般跟在他身后,由他照顾看护。总之她也一向崇拜他信任他。他们几乎便是一起长大。

    如今她的丈夫长久昏睡。医术已无法治愈他。但他们执著的要保有他的性命。包括她。

    即便他的父亲,她的老师,曾劝她放弃吧。即便如此。她也说不。

    他曾经意气风发。她仰慕他依赖他。深信他能为大家带来好事情,有美好未来。

    而且她欠过他的债。她负责照顾他。承诺照顾他终身。以付背负的债务。

    让她选择放弃他,自己完好无事的独活,她做不到。哪怕一命换一命,也是她的解脱。

    但现在。让她放弃,她做不到。为时过早。

    不然以何偿付。唯有一命。

    他救了她的命。

    那年她从巨石一跃而下。潜入海底。她一度曾以为她找到了海底密境。

    有人世建筑的构架,楼宇间的阶梯,洞开的窗架,笔直通透的长廊。为海水充盈。像建筑搭好框架,正当结顶,尚未完工的工地,浸入水中;或者像,不知多少久远前的建筑,被海水浸泡侵蚀成□□的框架。总之,无论像远古来的遗老化石,还是未成型却早夭。那里出奇的静谧。她在那里穿梭无碍,没有常见的海底淤泥,没有被海藻水草覆盖,没有一条海虫游鱼藏匿。有一种干净整洁,如属于海水底的纤尘不染。只觉得不时有如大鱼的阴影在外围闪现的光影。见不到水波的涡纹,耳边却充斥来自整片大海呼吸的声音,一如在静悄悄的陆地上,听到大地的脉动。因为这静谧,便像有生命存在的痕迹与信号。

    她在那里穿梭漫游。楼层广阔,长廊无阻,往上游手攀住窗框的外沿,一使力便游进去。海水以它的柔软温柔怀抱住她。在台阶上,抬头往上,有细亮的光,分成丝缕,投入楼梯井里,微微的闪耀。

    她四处寻觅探索。畅行自由。她的心中暗含有期待,总是觉得有隐藏躲避起来的许多双眼睛,因为陌生好奇,所以仍需警惕她,打量她,并做出评判。看是否在她面前照亮这座海底之城真正浩大热情的生活奥义。

    直到睁开眼睛。发现她是在船上醒来。

    隔着粘在眼皮上的水雾,看到俯在她上方的几张焦急的脸。眼见她醒过来,他们松了口气。

    后来他们告诉她的事实,使她知道那只是都不必说出口的欢乐幻境。

    那时有零乱急切的脚步从她旁边走过,整个甲板发出铁皮的隆隆声。闹轰轰的。她侧头越过许多双零乱走动的脚看过去,看到那一个昏睡不醒的人躺在甲板的另一边。

    她首先看到他紧闭的双眼,白苍苍的脸,水花在他发梢发着光滴落。他像在海里泡过,他现在躺在一滩水中,整个人湿漉漉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隐又猜测着大概发生了什么。仿佛所有人身上都在往下淌海水,仿佛所有人都大动干戈了一番,所有人都亢奋且焦虑,在湿滑无比的船上,充斥着嘈杂混乱的声音。她看着他们把他搬到担架上。他却毫无反应。

    他们告诉她。他为了救你。

    他们正在海上做业,看着她跳下悬崖。他则紧随其后。许久之后。他们在船边浮出海面。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

    他为了救你。

    若不是你淘气贪玩,不是为救你,那还能是为什么呢?

    有谁不知天高地厚,从那么高的悬崖下跃。

    他们叹息着说。

    原来。她以为她进入秘境。睁开眼时却在船上。没有人提起沉在海底的广袤海市。叮咛细语似自大海的远古传来。

    原来。刚才躺在那里的人原本应该是她,甚至是已经死掉的她。

    这就是一切。

    而如今。她还活着。她无知的侥幸之心,她的淘气贪玩所伤害的却是他!

    就像他们眼见的,就像他们所说的。

    她觉得天眩地转。那一刻起她拖累他、伤害无辜的他的恐惧绝望击穿了她的灵魂,困住了她的心。

    从今以后。她活着,再不得活成自己。她为他活。正因她活不成他,哪怕代替他的优秀出众,她都不做成另一个鲸西最承厚盼的格商。她便注定要将她的余生给他。命是他救的,便是他的。

    她犯的过错。他为此昏迷不醒。她带着负罪感心怀愧疚,她将不惜一切承担自己的过错。她将自己的所有与他的未来绑在一起。她将与他不分你我。从此宿命一体。她知道。

    他们将他带回鲸西。将他放入晖山森冷山洞的祭坛之上。专业医学选择放弃他时。他们选择抓住最后的光亮,晖山的神秘传说,传自远古的神迹,日渐消散的信仰。无论这是最后的稻草,还是寄托精神的幻想鸦片。她终于笨拙的摸索着,于时间荒漠中捡拾起散落湮没的祝词符文。在确实与洞外体现不同生命力量的祭祀之洞天,她潜心跪求拜首。期待再次召唤到传说中消失的神力。渴求凭着遗族子嗣稀薄血脉里所能依托的顾念得到自神境下顾所垂怜的最后一丝眷意。生的归处,生的来处。自永生无妄境,海灵显身,天圣之门的光能神耀此境。

    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是在那时候她拜了她的师傅。当地最后的巫祝。住在山脚下市区别野郊外的荒地里。用毡布松树皮茅草搭的小棚户,靠着巨石的阴影中,阴冷潮湿。周边是乌黑难辨的泥沼,异物不明。

    她掀开门帘出来时。正如众人所说,白发干枯逢乱,皮肤松驰在脸上堆着满满的皱纹,举止乖张暴戾,嘴里呜咽不断,听不清的胡言乱语。是个尖刻阴森的乞丐疯婆。

    在她承诺每月交付她工作赚取的大部份收入表达求知之心,她的双眼便放出黄金的光芒,笑容可鞠时,她也并未曾后悔怀疑。

    但也正是她。后来曾提醒她只是自作聪明。她所付出的终将超越所亏欠的。有一天欠债再次失衡,他即是受你挟持为你所迫。往后,他有无法承担的,终是是她自作主张的错。

    ……

    她的生活。必然折返于晖山与滨海。

    她一边是金融公司的营业小经理。一边是神婆的小学徒,点燃烟火,交付虔诚。一边又是个小护理师,围着昏睡不醒,并基本再不可能有醒转可能的格商,忙前忙后。

    她不仅寄托未来,希望未来能有天降的福音,也照看好当下。

    她去学习护理,他的身体总是需要清洁。学习穴位经络,给他按摩推拿,防止血液凝滞,肌肤坏死。

    她的生活。需要赚钱。需要进行祝祷。需要看护一个一百八十斤的成年男性。没有其他。

    第一次她脱下他的衣服,擦拭清醒时,她忍不住脸颊通红。不知一双眼睛往哪里看。

    老去的老师与她的父母看着。

    老师阻止她。说不必这样。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不必如此。

    他的老父亲在她父母帮助下,辛苦帮他清醒完毕,换上干净舒适的衣服。

    她从洞外走进来。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去。

    她眨着纯净的眼睛。她说,那么老师我希望您同意我嫁给阿哥。做他的媳妇。

    老师愣在当场。

    那年她十七岁。为了便于照顾他。她的手上戴上一枚晖山鲸西格家祖传的碧玉指环。除了她很少为她自己奥荔苻之外,她又有了另一个身份。

    从那年开始,她就是一个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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