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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镜广厦(2)

    不久之后他们也接到通知。从玻璃门,铝制自动门到厚重的铜环大门。在一个寂静的午后,他们一道一道关上大门。这是没有任何提前通知的歇业。她和她的几位同事关好门,沉默又迅速。到分开时彼此仿佛预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只在咽喉里翻滚了一圈再次无语地落回肚子里,总不知出口的字句会成什么模样。不知何时再见,大约情况紧急,道了声珍重,点了点头,迅速转首告别,各自离开。

    街上荒凉萧条。流浪汉仿佛都消失了,空气里都是胆怯地小心翼翼。萧索的死寂。有什么,如洪涛席卷而来。太平静了。如同海啸来临前的宁静,如同黎明前的黑暗。

    她迅速回到晖山。海面在落日余晖中,依然波光粼粼,鸥鸟飞掠。路过高崖时,有一秒她停下脚步。海风吹到脸上。

    她比寻常时早了一天回到格商身边。她将警讯带回到家中。并且再次下山。

    对晖山上的人来说,他们只是没落族群的区区遗民,因为辉煌不再,徒守末微。他们早已经微不足道。

    而晖山在世间眼中,也左不过一座深山里普通的小山村,寻常的山野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贫穷落后,渔民莽夫并无足轻重,无关筋骨。

    山里的小山村。已远离荣耀光辉。许多人摇摇头,觉得完全不足够去配烽火硝烟。

    他们这里只配无忧无虑的与世无争。没有人在乎这种预兆。

    但她是从海滨城带回消息。她必须将消息带到。因此她再次下山。

    她还没有去过那里。但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哪里。

    在海湾的深处。有被土丘掩避,以礁石为护,面向这片黑色海洋敞开的海寇的城。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在黑色的土壤沙石上,□□袒露,无掩避自己的目的、自己的诉求。

    这里的人。从礁石上踩水流浪而来。从海外任何一个方向漂泊到那个小小的海口。登上岸,从此就在此处汇聚。

    什么样的人都有。今日来,明朝又去,人群来往。没有一处卧铺来得及留下一个人的卧痕。海浪翻滚,连个踪迹都不会留下。

    习惯飘浮的甲板的双脚,对踏上陆地有渴求。远游久了,会有浪子回头的傻念头。

    那个小村庄背后的土坡之外。有两株桐叶大树,亭亭如盖。树叶一如海浪潮涌,于风中翻滚作响。其繁茂,将一切皆大蔽于天下。

    世界各地天南海北行走来往的人,在这两棵树下,汇聚休憩,自成一格。

    捷运汽车从来不会开到那里去。如果已安身立命,就不会去哪里。如果有恶念,并想要让恶念换化成许愿成真的利刃,你才会让自己的双脚踏入那个地方。

    车子沿着黄蒙蒙的土路,在叉路口停下。不进右边土坡下的村子,也绝不再往前开。前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她在车再不会往前开一步的地方走下车。脚下的泥土松涨,久无人踩踏。

    往前走时能看到下面的小城镇。紧密的建筑,木板,黑泥,黄泥巴,任意搭建,没有规划,不受管束,全凭直觉本能,如同未受驯服的生命。

    她远远的看着。已感觉到屏气凝神的恐惧。恐怕自己不留意,恐怕倒霉的厄运突然降临,被野兽盯上,变成猎物,因为这个风险完全不受她掌控可规避。

    她知道那里是不可进的。那里笼罩着狩猎般阴郁气息。

    只一丘之隔。远远的已有沿着长长海岸拍打的浪涛之声。翻飞的白色水花高高抛起,又击落而下,冲起许多泡沫。她却觉得路途漫长。

    逐渐的,脚下遍地泥浆。

    她进入一片开阔领地。被土丘、石壁包裹的荒地上。草台。木构。帆布篷。平地而起的篝火从早到晚终日雨雪不熄。人如蚁。以自我的路线纵横来去,不受拘束。乍一见只不过聚集了无数浪子莽汉,面容麻木,两眼无光,无所是事,只剩晃荡神游。她竟不自主暗松一口气。

    雾蒙蒙阴湿的天色里两株大桐树。长成遮天蔽日的模样。

    姿态已冲破一幢长亭大屋,飒飒然与之共立着。只从这两棵在雨雾里巍巍挺立,生长着绿色巨大叶片的树上,她甚至感到广博、静默的仁慈与温和。不论善恶,维护众生。

    而这幢被大树破立的庞然的巨大建筑。在大树的荫蔽里,破败落魄又以外人不得而知的怡然旺盛存在。天光从它破碎的窗户,大树冲破屋瓦的缝隙里冲进来,带着风速,在小小的、又如同一间大而空旷的仓库里回旋。显得极开阔,又极苍凉。

    她径直往这幢如乾坤宝盒般的屋宇下走去。两页门扉洞开,她便漠然不顾地走进去。伸手伸脚,四肢舒展。仿佛心无畏惧,让人摸不着头绪。她初涉此地。穿着晖山渔家女儿惯常的碎花棉布,最最寻常的衣裤。却成了那里最最耀眼醒目,不合时宜的突兀存在。比之那里为数不多的女性中,或同样暗沉或又艳丽妖媚的色彩,就是另一番平民烟火气的纯粹味道。那种清新愚蠢可任人渔肉,如羊如虎口的盲目生涩不知深浅的傻气。

    她不知黑市的门道。像深山里荒废遗弃的破屋,从那扇门里进去,却别开洞天。只觉超出她想像的生机与喧闹迎着她面扑去。深深的,屋樑高高的大屋里,随地摆着摊位。左右两排又两排的迂回,各种零巧简单的铺陈着,机械维修,手艺,私货奇巧。

    她如同走进一个市场。这里的人,带着海洋的味道。他们也许刚从海上来,又要往海上去。这里人来人往。售卖。交换。私货。见不得光之物。本领。动物。包括人。都有价格。

    他们出现在这里,带着异能本事或者自己的生命,在这里流连徘徊,等着被招唤,被招揽,被带走,或者不再回来,或者再回来,再等下一个主雇。

    她大开眼界。她知道她在危险中游戏,摸索。态度狂妄的模样。侥幸却未必就在她身边。厄运意外也许下一刻就降临。

    几米高的乌梁上有积年的尘埃,尘埃积垂下来竟都是黑色的,缝隙外的天光是灰蒙蒙的。你都不敢想像这样的地方,一年到头,怎么会有阳光日头。

    没有人肯口说笔述,哪怕关系到它的任何一点。但她要找的人,却在此处。

    直到她逛完这圈密市也没有找见她要找的人。

    她终于有点迟疑,是否刚才自己看漏。为何没有她要寻的人。

    终于她推开隔壁另一扇门。

    静悄悄的肃杀。铁索。铁铆。

    她认出她要找的人。坐在那其中。冷面黑脸。与这里的黑暗融为一体。

    她的堂哥。晖山。鲸东鲸西,曾经更多鲸之岛的山主。

    在夕阳余晖里归航。在海的尽头。她在崖壁上看着渔船沉落。她的父亲被木刺刺中双眼,母亲缺氧而神智失常,而他热爱的姑娘沉入海底。她的堂哥。晖山世代相传到他的山主。觉得一切是他的错。再没回过晖山。他们说,他在这里。

    那天大风。继而下起大雨。

    世界很乱。这里是流浪的穷凶极恶之地,这里的无牵无挂,以命搏命。这里在政府之外,在格局之外。彼此相互畏惧远离。卑劣怕的是无根飘零的卑劣,恶怕极恶之源。

    但晖山不一样。晖山愚昧乐观。如果晖山没了,就没有了鲸岛。她跟在他身后,把她的担忧告诉他。

    锅炉烧开的热气,坦然暴露在雨水下。被宰杀牲畜生命所剩的最后热量,在大雨中凝聚成白色的热气,飘在空中,粗糙的声音,毫不掩饰的生活的痕迹凶猛激烈,完全没有被雨声掩盖。那个时刻,整个世界依然嘈杂,水深火热的,热火朝天的。

    而他不管不顾,默不吭声。带她走过空旷的场地。在一处火堆前停下。三角支架搭起一个简单的锅炉。一个大的铁锅挂在三角木架上。下面雄雄的火。旁边有挂着的牛的一点骨肉。只说,等牛杀好了,他请她吃一顿。

    他看向港口的方向。

    他们又穿过空旷的泥地上来往的人群。她的眼前,穿梭着完全对雨无动于衷的人,看她的眼神冰冷,懒散或者沉默,他们沉默的坐在角落,冷淡的走向大铁锅,他们的面容都似深渊里的雕刻,双眼幽暗阴冷有着冰冷无情的欲望。

    他沿着石阶向下。往海边走去。

    他说,这地方。每天有新的异域人来。又有不知道派什么用场的货物来。拥挤得不行。乱七八糟。总要让这个地方行得通才行。

    他走进雨里。冒着雨下港湾卸新渡来的货物。

    世界,包括天,包括海,包括峭壁,包括这里的人,灰暗无光。

    留她在下起如注的雨里。伴着来自海,来自陆地的,从整个世界扑下来的,冰凉的雨与风。

    她的脚步终于停驻。石阶上的水花也在她脚边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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