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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无情 (6)

    王逸之此举看似天真烂漫,实则满腹坏水。

    他早不满萧良玉的作弄久已,奈何人小力薄,实在抵不过那厮一身蛮力,数次揭竿而起皆被无情镇压。只得散学后哭哭啼啼窝在被子里,通宵彻夜笔走龙蛇,真情实感地作了篇《讨良玉檄》,词锋冷峭,文情并茂,任谁看了不赞一句骂得够狠,并将此大作高悬镜台,每日上学前朗声通读一遍,以此发泄怒火。

    如今见萧敏竟难得嘲笑起那厮来,王逸之是满心快慰通体舒畅,暗道实乃天助我也,忙不迭要把太子殿下拉下浑水,趁机煽风点火,非得借他这柄宝刀将那一脸蠢相的萧良玉捅出个血窟窿来。

    奈何萧敏看着老实,居然也是个狡猾鬼,被王逸之一句道破也不慌张。只满脸正气一甩衣袖,顶着众人的目光无辜道:“孤何时笑了?分明是你个矮目力差,看错了眼。想来日后射艺怕是艰难,不若也学纪昌以牦悬虱于牖,勤加苦练,必能视微如著。待将来脚能碰到马鞍了,再露一手好射艺,必能惊艳四座。”

    王逸之属实没想到,素来乖觉的太子殿下居然也同那萧良玉是一丘之貉,话里话外都取笑他个矮。只觉得幼小的心灵被戳了千百个血洞,眼含泪花扑进王逍之的怀里,哭诉道:“阿兄,他们都欺负阿玄!”

    结果这一扑不知触到了何处机簧,便听一阵叮啷作响,他拿眼一觑,心道大事不妙,竟把阿兄的宝贝都撞出来了,这下怕是连阿兄也不得助他。

    原来地上像是打翻了妆奁,正躺着瑞兽纹嵌螺钿铜手镜一柄,镶玉雕金指环一枚,沉香柄金彩折扇一把,另附两根遥相呼应、活灵活现的仙鹤祥云簪。

    王逸之颤巍巍地捡起镜子,侧头一瞥,昏黄朦胧的镜面上依稀倒映出一张精致如画的脸,只是眉目深沉,隐隐带怒,正不断往外喷火星子。

    “王阿玄,你挑拨离间手段如此拙劣,举止行径呆头呆脑,蠢笨如斯,气煞我也!”

    王逍之其人,轻世傲物,才貌超群,有“姿貌魁杰,神彩瑰美”之赞语,身处琳琅满目的琅琊王氏也能脱颖而出。可惜时运不济,出生比王邈之足足晚了五年,王邈之又实在是个惊才绝艳的不世出之才,生生把其后一众弟弟衬得黯然无光,外人只知王家麒麟子,不识其他灵蛇儿。

    不过王逍之却不比其他弟兄那般抱憾,而是另有他志——

    王逍之年岁虽轻,志向却相当远大,自幼指天誓日,一定要成为建邺第一美男。他要做到上至八十老妪,下至稚龄少女,无人不倾慕他、痴恋他,乃至日夜肖想、妄图染指他。

    他要成为天下女郎都得不到的男人。

    身怀此远志,王逍之在相貌、仪表、衣饰、情态、风雅上倾注了十万分的心血,着实狠下了一番苦功,说是呕心沥血、引锥刺股也不为过。如此刻苦,自是成绩斐然。即便如今美男子评比的竞争日渐激烈,他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挤进了风鉴京都美男志的前十五。至于为何止步不前,大概是坏在他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上。

    王逸之被骂得昏头转向,几近承受不住他阿兄这排山倒海的怒火,吱吱哇哇抱头鼠蹿,场面一时鸡飞狗跳,比菜市口还热闹。

    结果混乱中忽然传来一声浑喝,有如仙钟震响,万域皆清,谁也不敢擅动。

    “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纷纷一僵,就连一直神游天外的萧良玉都回了神,难得显露出几分畏色。

    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走了进来,虽生得修眉俊目,奈何不苟言笑,神态威严,生生衬得人老了五岁不止。

    正巧王逸之逃命似的溜至门口,他伸手一抓,像拎鸡仔一样将其拎了起来,蹙眉问:“王逸之,你这般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昨日谢公布置的课业写完了吗?”

    王逸之一见他那张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支支吾吾道:“还在…还在琢磨。”

    “还在琢磨?”这青年从鼻子里哼了声,吓得他又是一激灵,“我看怕是连看一眼也未曾吧?哼,自去领罚。”

    王逸之顿时脸苦的如同吃了黄连一般,应了声是,随后高举双手,游魂似的走出门去。不多时取了块三指宽的板子来,依旧是两手举着,将板子递给了那青年:“劳烦夫子了。”

    那青年接过板子,端的是铁面无私,也不多言,当即啪啪啪打的他手掌开花。

    王逸之疼得泪光泛泛,却连屈也不敢喊一声。领完罚,又毕恭毕敬地将板子举过头顶,一路走至讲桌前,有如家祭上供似的将板子置到案首。

    旁人自不必说,早在那板子捱上王逸之的娇嫩手心时就乖乖坐回原位了。

    那青年踱至讲桌前,环视一圈,端起茶盏润了下喉,复冷哼道:“几日不见,今看诸位小公子还是如此神彩奕奕,我心甚慰啊。”

    听到此话,除却不知就里的易观澜,其余人皆露出愁苦的神色。

    果不其然,便听这青年话锋一转:“课堂嬉闹,想必还是课业不够多的缘故。既如此,除了新来的易小公子,每人回去后罚抄无逸篇三遍,明日一早就需呈上来。”

    *

    易观澜说是太子伴读,实际不比其他人那般有真才实学,纯粹是易崇敕造行宫时使足了钱,讨得了天子欢心,才破例让她来沾一沾当世大儒的才气。

    易观澜常年多病,隔三差五才去一趟家学,况且去了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一来是她那些弟弟们个个骄奢淫逸,向来视她这大兄为眼中钉,好似除了她便能成为嫡子,讨得易崇重视。实际易崇为人放诞狂狷,对于教育向来奉行一碗水端平的态度,那就是放任自流,一个都不管。除却对易止怜惯常嘘寒问暖、假以辞色外,其余儿子都是人到他跟前才想起名字来。

    易观澜无母仗势,那些庶母却皆为厉害角色,天天在后宅斗得乌烟瘴气,连带着儿子也掐尖斗胜,经常抱团欺负易观澜,久而久之易观澜也懒怠去上学了。

    二来是易家家学根基尚浅,也请不来誉隆望重的名儒宗师当西席。须知做学问一事深奥无穷,那些诘屈聱牙的内容如若不能讲得深入浅出,只会听得学生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所以当得知天子召易观澜进宫做太子伴读时,易崇特地将她唤了过去,嘱咐道:“天子一番好意,总不好拂了他颜面。且先坚持几日,如若不适应,我便说你身子抱恙,不上这学了。”

    显然对她也不抱希望。

    但易观澜听了半日这年轻夫子讲课,且不论听懂了多少,就凭他这显维阐幽,钩深致远的好讲才,已然让她觉出趣味来。

    待课间休息,她思忖了下,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扯了下萧敏的袖子,小声问:“殿下,敢问这夫子名讳?”

    坐在后面的萧良玉看见她动作,心里像是被刺了下,面色不禁沉了沉。

    萧敏正认真做笔记,听她主动搭话,好像十分高兴似的,搁下笔道:“夫子出身颖川钟氏,单名一个嵘字,是钟子谦的五兄。”

    怪不得她越看越觉得这夫子的眉目有熟稔之感,原来竟是钟琇的兄长。

    见她不说话,萧敏又主动问:“怎么,你可是觉得钟夫子严厉了些?”

    她刚要摇头,恰逢王逍之对光揽镜自照,正心疼他这宝镜被那鲁莽的王阿玄磕坏了一角,将他二人对话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插话道:“钟夫子何止是严厉,简直是残酷无情!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他嫉妒我这绝世美颜,连我自顾一眼都心生不满,光铜镜就没收了足有十把。这还不算,还巧立名目,不许我把铅粉、胭脂带入学堂,我连妆也补不得!唉,这学真是上得我身心俱疲,苦不堪言啊!”

    易观澜这才认真打量他一眼,见其的确姿容殊胜,敷粉施朱也不遮俊逸。妆容看得出相当考究,就连眉尾也用青黛细描了描,甚至还别出心裁地在眉心点了个红点。

    只是穿衣实在太浮夸了些,且熏了起码有七八种香,腰间还累累坠坠挂着一串香囊佩饰,简直像只香气冲天的花孔雀。

    她不知该如何回他话,索性对他笑了下。没想到此举直接打开了王逍之的话匣子,将头凑到她面前细细打量了下,随即痛心疾首道:“你生得如此相貌却不懂修饰,连眉毛都不知道修上一修,简直暴殄天物!明日我便将眉刀带来,不必言谢。”

    还不待她拒绝,王逍之便将头缩了回去。与此同时,萧敏突然咳嗽了一声,易观澜似有所顿悟,转过头去,果然见钟夫子不知何时折而复返,冷凌凌望着她,皮笑肉不笑道:“易小公子可是有不懂之处要问的?”

    易观澜被他这炯炯目光盯得头皮一紧,连忙摇了摇头,闷不作声地掏出书认真拜读起来。

    钟嵘见她还算乖巧,又是新生,难得大发一回善心,不与她计较,否则一顿罚抄是免不了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接下来翻开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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