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巷时，前面突然出现了几个人，慢慢向两人逼近。
黑暗中也看不清他们有没有武器，赵柚梓紧张地呼吸都屏住了，心脏砰砰响，她下意识拉住李安的衣角。
“别怕。”耳边是李安沉稳的声音，“你们是谁？想要什么我给你，我们可以谈谈。”
“别废话，今天就是要打你们一顿。”
“是要钱吗，我可以给双倍。”
“TMD，磨磨唧唧，哥几个赶紧上。”
几个人一拥而上，李安护着赵柚梓，混乱中身上挨了好几拳。
赵柚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听见身旁李安的闷哼声，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武力值约等于零的弱鸡赵柚梓，悄悄摸出口袋里的钥匙串，夹在指缝间，胡乱向来人的方向捅，一捅一个准，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要论起不讲武德，赵柚梓绝对数的上号，她配合着手上动作，抬脚就踹，专挑□□的位置。
一时间在气势上反而压过了对方。
对面的人也被打出了血性，裹着劲风的一拳直砸赵柚梓脑袋，她也不去挡，握紧钥匙的手直插对方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李安迅速抓住赵柚梓的手臂，一个侧身挡住了袭来的一拳。
接着眼前一片昏黑，倒在赵柚梓怀里，失去了意识。
几个混混也有些害怕，要是出了什麽事，他们就全完了，一时间，几个人便跑了个没影。
“李安，醒醒。你醒醒……”赵柚梓轻拍李安面颊，嘴里不断地重复。
打人的时候还没那么害怕，现在冷静下来，李安就那么静静地躺在自己怀里，赵柚梓的心才被巨大的恐慌充斥。
她把手指颤抖着伸向李安的鼻子，幸好，还有呼吸。
“等着我，我马上回来。”赵柚梓把李安轻放到地上，又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这才转身跑出巷子。
这个年头手机还是奢侈品，赵柚梓不得不跑到另一条街的小卖部打座机。
等到救护车来到的时候，赵柚梓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李安的伤势挺严重的，左手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最重的一拳就是替赵柚梓挡的那一下，砸在了后脑勺上，起了个大包，还有轻微脑震荡。
李安刚醒过来就看到赵柚梓坐在床边皱着脸。
“怎么了？伤到哪里了？”打斗的时候李安虽然一直护着她，但是在混乱中也不太可能不受伤。
听到李安的声音，赵柚梓迅速回神：“没事。哪里都没伤着。”
害怕他不信，赵柚梓还转了两个圈。
“医药费交了没？”
“……还没。”身上的几百块在第一天被打的时候就没了，当时回宿舍，行李箱的东西散落一地，果然被人拿走了。存折里倒是还有点儿，但是大晚上的银行也不开门啊。
“给。”李安掏出钱包。
“那个，你是因为我受的伤，这个钱你先垫上，以后我会还你的。”
到底这些天的霉运连连是因为谁啊。
看着赵柚梓困窘的傻样，李安面无表情忍笑。
明天就是周五，赵柚梓干脆又请了一天假。
李安说家里只有奶奶和还在上小学的弟弟，她总不能让救了自己的人孤零零躺在医院吧。
“啊，张嘴。”赵柚梓把苹果削了皮，又切成均匀的小块，一块一块地喂给李安。
李安一手打着绷带，另一手翻着书，偏过头接受赵柚梓的投喂。
“赵柚梓，你平时就看这种书吗？”李安皱眉。
“不看这个看什么？四大名著我小学就读完了，总得换个口味吧。”
“虽然这是个架空历史文，但是女主从监牢中救人，一路杀穿十二层，是不是也不太现实？”
“哎呀，看着开心就好，小说就不要死扣逻辑了。”
李安：“……”
昨晚赵柚梓虽然大杀四方，但是要再让她回家睡觉，她还是有些怂。
索性护士小姐姐看出她的心思，对她安慰笑笑，搬来一张陪护用的折叠床，赵柚梓不胜感激。
今早去学校请了假，又去警察局做了笔录，怕他无聊，还特意从书架上抽了几本书。
换洗衣服，洗漱用品，各种杂物大包小包的运过来，赵柚梓今天简直累到虚脱。
结果李安还要吐槽她看书的品味，赵柚梓也就嘴上应应，可没有一点要给他换一本的意思。
晚上赵柚梓照旧睡在陪护的小床上。
“柚子，上来睡。”病床上有厚厚的海绵垫，比硬硬的折叠床舒服很多。
寂静的夜，李安仿佛混淆了时间，有些话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口。
“你是病人，照顾你是应该的。”赵柚梓咕哝道，模糊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要睡着了。
她向另一个方向侧躺着，李安只能看到她披散的秀发。
“……嗯。”一次次的拒绝，李安不由会想起7年前的那个她，也是这般，一次次地……被他拒绝。
她是怎么做的来着，被拒绝了却又马上重振旗鼓，就算他的心是南京城墙做的，也在她一次次的冲击中松动开来。
因回忆而酸软的心像被泡在了温水里，静谧中浸满温度。
九年级的周日一贯补课，李安由于脑震荡，医生勒令他呆满一周才准出院。
赵柚梓听了李安的话，没再去找校长。
但是赵柚梓就从来没打算放弃，她直接跳过，一通电话打到了教育局。
上午还在上着课，班主任就把她叫去了办公室，口干舌燥把她说了一顿，没有集体荣誉感，不懂得团结同学，竟然把这种事上报给教育局，就是给学校抹黑……巴拉巴拉一大堆，赵柚梓全程低头做乖宝宝状，不管他说了什么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对，老师我可以走了吗？”
“赵柚梓！你要是这个态度，不住校的申请是肯定不给你过的。”
“马老师，我爸妈可就我一个孩子，要是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就不只是闹到教育局了。”赵柚梓压低声音，像个小恶魔，“至于你和余雯雯的事，我也不介意添油加醋的到处宣传。”
“……”
赵柚梓今天上午可算扬眉吐气了一回，这几天的晦气仿佛一扫而空。
昨晚莫名其妙被揍赵柚梓没哭，被室友锁在门外没哭，在硬板床上冻了一夜没哭，在办公室面对老师的不公正没哭。
却在见到等在教室门口的李安时，眼泪止不住地掉。
午休时间，同学们在教室里睡得香甜，一墙之隔，李安揽着赵柚梓，双臂收紧把她嵌进自己怀里，任由女孩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襟。
走廊的另一头，短裙女孩正冷冷看向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李安也望向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余雯雯显然被激怒了，转身回教室时，刻意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接下来的几天，赵柚梓每次下晚自习都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宿舍。
被褥白天晾干，晚上回到宿舍就全部湿透。
甚至就连上厕所都要小心翼翼，发现不对就立刻跑开。
接连几天精神都处于绝对紧张的状态，赵柚梓肉眼可见地憔悴不少，前两个月李安投喂出来的软肉不见了，肉嘟嘟的脸颊也消瘦下来。
这天上厕所，李妍秋正从厕所回来，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
李妍秋是赵柚梓的上铺，前几天的锁门事件，赵柚梓的心里是有怨气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平时说说笑笑的室友一下子变得那么冷漠，那么令她感到陌生。
但是现在她有些释怀了，余雯雯那样的手段，大家怎么会不害怕，和她作对的下场肯定和自己一样惨，试问如果是她面对一个被欺负的室友，能够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吗？
她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妍秋这才快步离去。
害怕暴露了李妍秋，赵柚梓走到厕所门口才假装发现异样，迅速跑开。
其实李妍秋并不喜欢赵柚梓，她们的人生那么不一样，赵柚梓平时吃穿用度都不差，性格活泼，没什么心眼，一看就是和睦家庭里无忧无虑的孩子。
而自己呢，她妈妈带着她一个人，平时上班很辛苦，挣得却很少，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李妍秋只好拼命读书，她每天很早去教室，同学们就在背后说她装，她去找各科老师问题，同学们更是疏远她，还说她在背后打小报告。
那天，余雯雯那波的几个女生气势汹汹地闯进宿舍，挨个问她们，等会儿她们会教训赵柚梓，她们会不会帮她。
问到她时，她低着头，回避着她们的目光。
“不，不会。”她听到自己说。
九年级的学生，大多对老师敬而远之，今天中午班主任气冲冲地把赵柚梓叫出去，班里就议论声渐起。
通常大家都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好事，所以等赵柚梓回到教室，班里同学探究式的目光还是让她不太舒服。
回到座位上，旁边的沈舟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赵柚梓先开的口。
“沈舟，昨天有点急事，我就没过去。”前几天说好的一起去打游戏，计划也泡汤了。
“唉，没事。”其实赵柚梓挺对他脾气的，他原先是六班的，他爸觉得初三了得搏一搏，要是能考个好高中呢，就花了点钱转到三班了。
昨天的事他也听六班的几个熟人说了，怎么说呢，就挺倒霉的。偏偏被李安喜欢上，恰好余雯雯又非要把李安追到手，当然要先把情敌给扳倒。
“沈舟，能和我说说余雯雯的事吗？”赵柚梓双手合十作祈求状。
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沈舟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余雯雯他妈和他爸离婚的时候，余雯雯才两岁。但是她妈很要强，十几年没要过她爸一分钱，小时候她妈上班就把余雯雯锁在家里。
等余雯雯长大了，又基本不管她，余雯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六班几个混社会的男生基本都和她发生过关系，这还只是在学校里，外边的人只要肯给钱也能上。
沈舟虽然挺看不起她的，但那是他兄弟的女人，他也不好偏向赵柚梓。
赵柚梓以为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余雯雯肯定不敢再找她麻烦了。
可是当她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床褥还是湿的，几件换洗的衣服都散落一地，室友们一句话都不和她说。
赵柚梓突然眼眶热热的，她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来回进出洗漱的室友，等到所有人都被她看得发毛，赵柚梓冰冷的被子丢到地上，躺在硬板床上望着里侧的墙壁发呆。
她也不想哭，可是先前所有的努力现在看来都那么可笑，头一回，赵柚梓在反抗这件事上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第二天来到教室，课桌上摆整齐的书都被翻乱，掉了一地，桌洞里是丢弃的垃圾，带油的塑料袋，废纸，沾满尘土的头发丝……赵柚梓不由得一阵反胃。
桌子上还有用马克笔写满的脏话，赵柚梓哪里受的了这么多无声的恶意，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周围的同学大都冷漠地无视，还有几个同学取笑般的对她指指点点。
班主任在巡查早读纪律的时候，也选择性的无视她，赵柚梓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不想再呆在这个学校里，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无比的恶心。
这几天余雯雯终于学到了校园欺凌的精髓，被殴打就会留下证据，所以她就每天都做些“看似”无关痛痒的的小事，让赵柚梓甩都甩不掉，每天都活在压抑里。
一连六天，赵柚梓度日如年，好在父母同意了自己不住
校，向学校申请的文件也审批下来了。
周五放学走出学校大门的那一刻，赵柚梓终于感觉自己像是个活人。她突然无比地想念李安，她想念他讲题时的耐心，对她微笑时的温柔，在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时，他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坚定。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医院看他。
现在的赵柚梓还没有发觉一个可怕的事实，当她在出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李安，而不再是她的父母。
当看到赵柚梓周五刚放学就赶到医院看自己时，李安就知道现在的情况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至少她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
一个星期还没到，赵柚梓就坚持不了了，那么接下来，他会一点一点打碎她的傲骨，让她成为一株莬丝花，只能依附自己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