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纸窗后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拉得很长。入侵者全然把别人家的房舍当做自己家,一边闲庭信步,一边发出一种得意的奸笑。

    碧荷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小娘子,开门,哥哥来找你了。”门外的麻子男哄骗碧荷道。

    “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就不去报官,饶你一回。如果还不识相,到时候吃牢饭别记恨我。”碧荷喊道。

    “哟,以后我就是你亲丈夫了,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两个大大的手掌阴影贴在镂空的门上。两扇门之间拱起,门缝和门缝间发出“吱吱吱”的摩擦声。

    碧荷背后的汗水直流,她感觉汗水是冷的,汗水在带走她身体的热度。她的胸腔则是被倒了一桶热水似的,烧起一团火。这种冷热交替让她想起发高烧。

    男人开始撞门,一阵一阵的蛮力冲击并不坚固的木门。木条由直变微弯,在看不见的背面,已经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缝。

    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恶臭味,碧荷预感到一场生死搏斗快要到来。

    碧荷往后退了数步,手中的“棍棒”——甚至不能称之为“棍棒”的柴火不断往下滑,手心的汗太多了。

    一声响亮的断裂,接着门被撞开了,麻子男踱步进门,周身包裹着逆光的烟雾。碧荷被逼着往后退,她的心快要炸开了,如同有人拿了一根香火无限凑近炮竹的引信。

    麻子男离她更近了,那个泔水桶的味道让她想吐。麻子男举起灰黑色的指甲,碧荷强装镇定,即使她已经尽力忽视指缝里溢出的泥垢。

    又是一声响亮的断裂。

    我曹,什么垃圾质量。碧荷暗骂。木质粉末纷纷扬扬,连带空气也变得污浊。蛀虫啊蛀虫,你不去蛀那些烂人的命,反倒蛀空好人的武器。

    麻子男站不稳,欲倒。他摸了摸被打懵的脑袋,又笑起来,道:“我就喜欢烈脾性的小娘子。看起来柔弱,实则另一番韵味。”

    碧荷甩了甩手,伸手便要抽出侧腰的菜刀,却被面前的男人扑到了。沉重的身躯压着她,泔水味令她干呕了数次,碧荷简直难以喘气。男人抬起大手,对准碧荷,煽了不知多少下。她仍然疯狂捶打身上的男人。碧荷的脑袋嗡嗡响,右脸脸迅速肿胀起来,她停止了挣扎。

    男人伸手便要扒开碧荷的衣服,一边说:“这就对了,乖乖的,便不必受苦了,待会让你快乐。”

    男人的涎水快滴落至身下雪白的脖颈,碧荷已经抽出腰间的菜刀,砍向男人的颈动脉。

    无数的红色雨滴往下落,她尝到了和泪一样咸的血,温热的,带有铁锈味的。男人捂着脖子,面部狰狞,脸也变成了盐一样的色泽,他的麻子显得更黑了。

    碧荷用空着的另一手推开即将砸下来的身躯,男人只能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虚得像地府里面鬼魂的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碧荷想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没有动静了。碧荷摸了摸麻子男的鼻息,气若游丝,她收回手,打了一桶水,洗净手。

    环视全身,雪白的衣裙上沾染了太多的血,倒像使用扎染技法的服饰,血的颜色已经发暗了,深浅不一。

    碧荷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发疯,回房不知要干什么。

    游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乡村的夜晚总是那么寂静,连声狗叫都没有了,只有草丛里昆虫腹部发出的声响。他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从厅堂的窗户里透出的光太暗了,难道只留了一盏油灯?

    走至内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心里一紧,大声呼叫道:“嫂嫂!嫂嫂!”

    没有人应答。

    游舟又喊到:“碧荷,你在家么?”

    四周静得不像话。

    游舟的心绷得和琴弦一样紧,他循着血腥味,来到浴房,门前有几个血脚印,大小和碧荷的脚一模一样。心里的不安愈来愈重,推开门,看到一个男子躺在地上,一副痛苦之色。脖颈上有一个又长又深的伤口,看来是致命伤。男子的身体已经冷了,发僵,看来死了有一段时间。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碧荷。游舟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碧荷不要有事。

    游舟急忙走出浴房,走到屋里,看到碧荷的房门紧闭,像是没有人。他试着推开门,没想到门轻轻地开了。游舟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榻上的女人安然地睡着,身上还散发着茉莉花的香气,花香中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游舟舒了一口气,他决定等碧荷醒来,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游舟返回院子里,重新拿上大大的包裹和装满野杨梅的小竹篮。

    这时,院子外传来了李大哥的声音。

    “碧荷妹子在吗?”

    “她已经歇下了。”

    “哦,今天我家去走亲戚,这是亲戚送的黄皮果。想着太多吃不完,送点过来。”

    游舟丝毫没有请李大哥进去坐的意思,伸手接过竹篮,道了谢,便送客。

    李大哥没走多久,碧荷就醒了,房里传来女子打哈欠的声音。

    游舟按捺不住,径直闯进房里,碧荷吓了一跳。

    她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脸,道:“游舟,你回来了啊。”

    游舟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去过浴房了。发生了什么事?”

    碧荷一脸复杂,事情到底瞒不住了。既担心连累游舟,又怕游舟的反应。

    不管她因何缘由杀死了麻子男,杀人了就是杀人了。

    游舟共情她吗?还是明早报官,大义灭亲?

    “他,他想对我用强。于是……”

    就像是又亲历了一遍现场,碧荷难以流畅地说完整个故事,讲述时不时中断,甚至开始遗忘。

    在晃荡的烛火下,游舟的脸忽明忽暗,有些可怖,不似平日一般亲和。

    “我只恨我没有及时赶回来,替你亲手杀掉那禽兽。倘若那禽兽没有变成一具尸体躺在那里,我真不敢想会发生别的什么事。”

    游舟坐在床边,一把抱住碧荷。

    此刻,他们都忘记了要避嫌,碧荷忘记推开,游舟忘记松开。

    有力的拥抱给予碧荷摇摇欲坠的心很大的支持。

    过了良久,游舟道:“我们一起解决这件事情,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碧荷点点头,发紧的喉咙让她难以发声。

    深夜,碧荷和游舟一起拉着沉甸甸的尸体,拖到后院。后院荒草丛生,原本闻流云想着种些草药,只不过计划敌不过变故,所以后院还是未被打理过的样子。

    夏夜燥热难耐,蚊虫嗡鸣,碧荷与游舟拿着锄头,一举一放,额上的汗珠滚滚落下,面前的平地出现一个浅坑,逐渐变深,游舟撩了撩下身的长衫,就这几盏烛火的光跳下去。

    “小心点!”碧荷急切地伸头,确定游舟的情况。

    “没事,安全落地了。”游舟的声音很淡定。

    碧荷扛了一把梯子,就这土坑的边缘伸下去。木梯碰到了坚硬的土地,碧荷知道,梯子伸到底了。

    随着抛出来的泥土越来越少,坑里传来游舟闷闷的声音:“嫂嫂,挖好了,我现在爬出来。”

    碧荷答道:“好。”

    不知道为什么,不远处摆放的尸体总给碧荷一种恐怖的感觉。反正尸体也不可能再动弹了,鬼魂之说也不过是无稽之谈。碧荷安慰自己道。

    游舟爬出来了,他示意碧荷可以扛尸了。碧荷和游舟艰难地拖动尸体,就像搬动一个巨沉的石块。

    一个物体跌落坑底,发出微不可察的响声。

    “嫂嫂,你在旁边休息会儿,我来干最后一件事情。”游舟抹了抹额前的汗珠。

    碧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道:“不、不用,多个人,更快些。”

    黑漆漆的树上,看不见的鸟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所幸今夜无风,有烛火、有萤火虫。如果不是在埋尸……

    松软的泥土又被送回昏暗的地底,深坑又被还原成平地,碧荷用力地跺了跺脚下的土地。

    随后,游舟抱过一丛杂草,遮盖住新鲜挖掘的痕迹。

    “这是生命力极强的野草,虽说连根拔起,浅浅铺在新的地方。不过,两三天之后,又会茂盛生长起来了。”

    碧荷蹲下,举着烛火,做最后一次的确认。

    游舟故作轻松地道:“是啊,太晚了。我们回去吧。”他让碧荷走在跟前,自己扛了两把锄头,在她身后护卫。

    碧荷又回到了那个傍晚,她正在桶中放松地沐浴。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冲破门窗,脸上带着轻佻的笑。她在水中愕然失色,不知所措。麻子男如同鬼魅一般,倏忽来到她身旁,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的脸变得通红,想要呼吸却不能,身体疲软。在眼睛即将闭上的瞬间,麻子男的嘴正在凑近她……

    “嫂嫂,醒醒。”游舟焦急地喊道,手上还拿了一杯碧绿的茶水。

    碧荷费力地睁开眼,原来天已经亮了,窗外的阳光很是明媚。

    “游舟……”碧荷虚虚地喊道,撑起半身。

    “你梦魇了,来,喝杯茶水。”游舟递给碧荷,“是温的,可以直接喝。”

    碧荷尝了一口,身体的燥热平息下去了。

    “你加了蜂蜜?”碧荷咂咂嘴,“很好喝。”

    “嗯,我把早餐端进来,你等一下。”游舟脸上的关切之色很明显。

    “我还没有虚弱到下不了床呢。”碧荷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游舟直接递茶到碧荷的嘴边,碧荷就这杯子慢慢喝水。

    二人默契地没有再提昨晚的事情,只是可惜了昨晚州楼酒店的外卖。外卖放在桌上,谁也没想到打开吃。今早打开食盒,一股馊臭味直扑面门。饭菜里还有东西蠕动,大约是蛆虫,闻游舟只能可惜地倒掉。

    碧荷一连两天面色不虞,常从梦中惊醒。

    一向不信仙神的闻游舟跑去镇上的仙婆求平安福,又去城隍庙上香。

    碧荷还是怏怏不乐,缩在房里,不愿出门。就一点开门声,她都会被吓到,像一只惊恐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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