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知道算不算爱。”
王青衍神色微暗，却也耐着性子听她又要胡说八道些什么。
百里策转过头，眼神坦然又真诚，“或者说在离开之前，我确实以为我是不喜欢你的。”
【现在知道了，是真的不喜欢】
“可离开你之后，我总会时不时想起跟你在一起时的很多事。”
【每天都在想怎么搞你】
“好像你想要了解我的心，都没那么让我厌烦了。”
【因为厌烦并没有什么卵用】
“当然，刚开始的半年，我确实挺开心的，觉得总算没人天天在我身边念叨了，不用理会那些人情世故，家族利益，也不用帮陆缄办事，更不用被那些规矩礼仪束缚着，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别提多爽了。”
【最爽的就是今天捡了几十斤金子，快乐~】
“然而，时间越长，我想起你的时间就越来越多，有时还会想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在骂我，又或者终于发现并没有多喜欢我了。”
“甚至还遇到了你真正喜欢的姑娘，已经开始跟她谈婚论嫁了。”
【真的话，我谢谢姑娘全家】
“渐渐的，我发觉自由自在也没有那么快乐，我的生活好像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有时候我明明已经醒了，却又不知道起床后能干什么，然后磨磨蹭蹭一整天，真的什么也没干。”
“再不然就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想着三城寨里，你送给我的那盒干果。”
【有一说一，干果确实好吃】
“所以我......”百里策眼含愧疚，似有躲闪，又欲言又止。
将后悔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回头，还能不能回头演绎得淋漓尽致。
王青衍沉默半晌，带着凌厉且略显激动的气势，抬眸一顾，“所以什么？”
“我......”好家伙，再不接茬，她真的是演不下去了。
百里策不再回避他的目光，“青衍，对不起。”
“是我太任性了。”
王青衍久久没有回应。
他觉得百里策极有可能是缓兵之计，可看她这般真诚，且丝毫不作掩饰，怀疑她在骗自己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了。
最后只得闷闷的埋怨，“巧言令色，若真是如此，你为何这么久不回来？”
百里策沉了一口气，嘴角带着微微笑意，看起来镇定闲适，却给人一种悲凉又坚定的感觉。
“我想满身荣华的回到你身边。”
王青衍，“嗯？”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
“我没有不信。”
呐呐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赖我哈。
百里策温柔地勾了勾嘴角，在王青衍看来，却很是苦涩无奈，“是呀，身为女子，生活富裕就可以，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啊。”
“可青衍，我们女子也想征战沙场，也想名扬天下，做国之名士，流芳百世，顶天立地。”
“我不想被困在一方天地里，也不想侍奉公婆，更不想一辈子和锅瓦瓢盆打交道，每天从天亮等到天黑，只为等你回家。”
“......”王青衍到底带着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心虚挪开了目光。
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却也反应极快地告诉她，“你不需要侍奉任何人，也无人敢瞧不起你。”
“你更不用担心，我会喜欢别的女子，我说过，我只要你一个。”
“至于建功立业，流芳百世，不过是点收买人心，修修史书的事，你完全不需要自己去做。”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合着我只配做你的附庸，当个废物是吧？
“至于从天亮等到天黑，难道不是我一直在等你吗？”
额......
逻辑清晰，条理严谨，无话可说。
“所以你的顾虑，你的理由，在我这里统统不成立。”
淦！他居然不上当了。
百里策攥紧裙子，差点忍不住破防。
看来是天天跟赫达玛卡巴卡太久，PUA别人的功力都退步了。
果然，不努力的资本家，只会被不断进步的社会淘汰。
稳住阵脚之后，王青衍的思路更加清晰了，“你之所以不愿意见我，不愿意回来，若不是有更重要的事，那便是不爱我。”
“你，你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嘛”容我想想怎么反驳你。
“哼”王青衍冷笑。
“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
“......”百里策赶紧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两世的知识储备......
很好，邪门歪道多如牛毛，正经知识少如沙漠里的水。
见她连否认都不否认，王青衍也不再拐弯抹角，“你若真的爱我，断不会这么久连个口信都不带给我，要不是我自己想了办法，你怕是会躲我一辈子吧？”
百里策几乎是下意识地答，“怎么可能！”
大草原上风景固然好，但真正待过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大京城的喧嚣和吵闹。
“呵”王青衍还是不信，“怎么可能？”
“那好，那你就告诉我，你究竟......”他带着极致的威慑力，一点点凑近，泠然的笑意里满是阴鸷，“在哪儿？”
“我......”
“你若不说，便是不爱我。”
好熟悉的味儿，百里策脚指甲都要抠没了，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反客为主。
“当然，你也可以再骗我一次，随意说个地方。”
“可有些事情，我怕就控制不了。”
“......”百里策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奈何多年适应下来，她已经变成忍者了。
脸上瞬间换作疑惑不解的神色，“你什么意思？”
王青衍看她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言语间也不再那么有耐性了，“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得到的。”
“......”百里策眉头微蹙，隐隐有些猜测，但因为在梦里，不敢想得太深。
只得尽量放轻了语气，安抚他，“不告诉你我在哪里，自有我不能说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况且时间到了，我自会回来，你何必牵怒旁人。”
王青衍整一个“不听不听”，“不迁怒的话，我又怎么能见到你。”
“我......”她输了，比起狠毒和不要脸，还是王青衍更胜一筹。
虽不清楚百里策是不是真的讨厌他，但感觉到她的态度越发和那些人一样，王青衍干脆破罐破摔，就坏给她看，“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入你梦境的？”
“......”百里策恨得牙根痒痒。
这是她第一次什么也不想，只想和他同归于尽。
气了好一会儿之后，眼泪都快憋屈出来了。
王青衍看在眼里，认定了她是在为别人委曲求全，更加不想好好儿说话，“什么爱我，你怕是讨厌我也来不及吧。”
“你以前跟我说的那些话，也都是骗我的。”
“可惜啊~你讨厌也没用，我定是要你回到我身边的。”
百里策只觉得双手青筋暴起得都成了麒麟臂，“你非得如此吗？你就不能”
“不能！”
“......”越看王青衍这张脸，百里策越觉得不顺眼。
她以前怎么会有他好看的想法？真是眼瞎爆了。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
气着气着，百里策决定从头再忍，尔来十四年，她什么窝囊气没受过？
只要不死，何愁没有机会翻盘？
王青衍，你给我等着！
迟早让你跪下来叫我爹！
“你......”
正当王青衍又要说什么的时候，能屈能伸百里策赶紧嘟囔了句，“我不讨厌你。”
“......”王青衍的火气立马消了一大半。
不耐烦又不得不压着火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待他气焰没那么嚣张得令人发指时，百里策才半是委屈，半是数落地说，“可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有压力。”
王青衍默默瞧着她，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但百里策感觉自己要一辈子待在梦里了。
所以，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吧？
“我...”
结果王青衍不想听她说话了，“这算得上什么压力。”
对于她，他已经克制又克制了。
但如果还是不听话，那他也不介意让她看看最真实的自己。
“.....”犹如与野兽对视，百里策被吓得一个趔趄。
然后——
然后她就醒了。
“呃......”醒来就一口血吐地上。
旁边的赫达赶紧拍背顺气，周围还有人递过一碗黑乎乎、臭熏熏的药来。
百里策头针扎一般的疼，晃眼看人，什么也看不清楚。
只得由着赫达他们把药往她嘴里灌，听他们说什么“好了好了”、“醒了就没事了”、“可以把头上的针拔了”......
针？扎头上？！
“我...他......弄......”百里策挣扎着起来想打人。
一抬手，发现手上全是针。
继而一口气没上来，就厥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百里策再次醒了过来。
但浑身疼得，像被容嬷嬷折磨过一样。
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送到了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
帐篷里，除了她和赫达，还有一位战战兢兢的大娘，见她没事了，哆哆嗦嗦交代了几句，就躲瘟神似的出去了。
“舒服点了吗？”坐到百里策身边，扶她坐起来，这次赫达已经适应多了。
一看赫达的表情，百里策就知道她一定又“表演”了什么精彩节目。
但只要没人问，她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好多了。”
好个屁！
这么疼，她能舒服到哪儿去？
起码被扎了十几针。
“你......”赫达欲言又止，站起来出去看了看，看大家都帐篷很远，才又回来继续问，“现在可以说话吗？”
百里策心中一凌。
继而又无所谓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可以。”
赫达从怀里掏出她的荷包放在一旁。
看着荷包里有什么东西动来动去，百里策就猜到赫达应该是打开看过了。
“我的问题会有一些尖锐。”
“但我希望你实话实说。”
看他正经得脸上的肉都像在站军姿，百里策想了想......点了点头，“但一些不能让你知道的问题，”
“你可以直接说不想说。”
“不过，你在草原上生活这么久了，应该知道我们最讨厌的就是撒谎的人。”
百里策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按照从前学的礼仪，规矩坐好，“明白了，你问吧。”
......
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不能交代的选择.性.交.代了之后，百里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赫达以客气又疏离的目光审视着她，整个人戒备到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么说，你根本不是穆丽娜？”
“是”
“那真正的穆丽娜？”
“她没能活下来。”
“那......你们的皇帝，就是你说的那个陆缄，为她沉冤昭雪了吗？”
“是”
“那条认亲的项链，真的是丽娜给你的吗？”
“虽不是她亲手交给我的，但将项链送回鲜卑，替她见见家人，确实是她的临终遗愿。”
“你陪我鲜卑山去找小妞，就是为了这个？”赫达指了指微鼓的荷包。
“......是”他到底是聪明的，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
赫达低下头，神情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儿，又不死心地抬头，“那你替我骂人，为我说话，是把我当朋友，还是为了图我的钱？”
“哈”我笑了~
左眼和右眼里各写了一个词，加起来念：天真，无知。
图你的钱？
不好意思，其实就算现在和百里家断绝了关系，她存在各地的钱也够花三辈子了。
前面不是一辈子吗？
废话，她都跑了两年了，那些钱存在山庄里，不得有利息啊。
“当然不是为了钱。”
“这就好”赫达嘴角上扬，笑得满眼星光。
“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你信我？”百里策难以置信。
赫达眨了眨眼，胖乎乎的脸，越看越可爱，“为什么不信？我们是朋友嘛~”
咚咚！！该死的良心猛击百里策宽阔的胸膛，“我......”
“不对！”
“嗯？”
“是亲人。”
“嘶~”百里策被酸到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但同时也觉得，能够遇见赫达这样的人，真是莫大的幸运。
不幸的是，由于她在梦境外面的“精彩表演”，大家都以为她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