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我就说吧，你就是长得像思梦师姐！”
林一珞微微抬眼，瞥见见云芝风风火火冲进了厨房，快步走到自己身边。
“思梦师姐？”
“绿筱师姐，你也这样觉得对不对？我跟她说她还不信！”云芝抬手靠在林一珞肩上，“看吧，我可没说错！”
“好像是有一点像。”
旁边几名弟子听了都凑了过来，刚瞥了一眼就立马闪了回去。
云芝迅速挡在林一珞身前，“欸！欸！欸！你们干什么？还要不要干活了？”
“好了！大家赶紧做事，今天会很辛苦。”
等大家都散去云芝才大笑起来，“你往脸上抹煤灰干什么？”
“早起没瞧见你，没人替我化妆，我自己又化不好。”林一珞也跟着笑了两声，自己总不能说是因为躲在灶旁蹭的吧？
“放心，交给我了！”
“方才的师姐是叫‘绿筱’吧？”
“对！袁绿筱，怎么了？刚才吓着你了？”
“还好。”其实林一珞被吓得要死。
“没有就好，绿筱师姐最是温柔可爱、善解人意了。”
林一珞叹了口气，何止如此，她还心细如尘。
“我记得绿筱师姐好像是从崆峒派来的，不对，好像是蜀山派。”
“我还以为门内事务都是方思梦——思梦师姐操持。”
“思梦师姐是大师姐，又是掌门的女儿，一切自然是她说了算，绿筱师姐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原来如此。”
云芝放下胭脂，“好了，我甚满意！”
两人相视一笑，赶紧端起托盘追上其他弟子的脚步。
此时天山派人员混杂，个个忙得不可停歇，正是逃走的绝佳时机，可林一珞却不打算走了。既然各大门派齐聚天山派，昆仑派应该也会来。虽然不知道各派前来的缘由，但沈念之来此的部分原因一定是救自己脱困。他尚不知自己已然逃离，自己得赶在他去密室前找到他才行，天山派的变故也得与他商议。
时间已经逼近晌午，众人开始上菜，此时这是光明正大找人的时机。就着云芝的便利，林一珞也混进了上菜的行列里。跟着众人到了演武场，林一珞才知道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整合演武场挤得水泄不通，跟上次修道大会比起来，人多了三倍不止。林一珞自然是赶紧寻找沈念之，可找了两圈也没有瞧见他的身影。
“找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好像看见有个人有些眼熟。”
云芝立马挡在林一珞身前，“该不会是你的仇家吧？快走！我帮你挡着。”
“不是的，你放心，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
“唉，吓我一跳！”
“云芝……怎么好像没有看见昆仑派的人？”
“那儿不是吗？”云芝抬手指了指演武场右侧。
林一珞记得之前找过那边，难道是自己找得不够仔细？随即又伸长脖子望了过去，却依然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
“你找谁啊？”
“念之。”不止沈念之，林一珞也没有看见师兄紫竹和春时，只有一群年龄相差颇多的男男女女，虽是昆仑派弟子的打扮，但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你说谁？”
林一珞一个激灵，“就……就……就是现在……昆……昆仑派的掌门。”
云芝弯着嘴角，挑着眉毛，斜着胳膊戳了戳林一珞，“木木，你该不会……”
“我……我怎么了？”
云芝笑得不怀好意，“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没有！我没有——”林一珞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烧得通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喜欢他。”
“你……”林一珞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自己的心意说得这么轻巧自如。
“偏偏佳公子，谁能不生怜？”
见云芝的眼里闪出光来，林一珞第一次体会到情敌就在眼前的滋味。心情有些难以形容，开心是有的，怨恨也没有太多，但自己却高兴不起来。也不知道沈念之每次看到自己跟许池渊待在一处是怎样的心情？林一珞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方思梦会厌恶自己了。
“不行！不行！我的眼里只能有雪宧，只能有雪宧！”
见云芝狂敲了一阵自己的脑袋，林一珞觉得她实在可爱得紧。
“不过，你还是不要想了，他已经有主了。”
“有……有……有主了？”
“唉！你来得晚可能不知道，思梦师姐可喜欢他了！”云芝拉着嘴角直摇头，“你是不知道，思梦师姐隔三岔五就会下山一趟，打着历练的名头，谁不知道她每次都是为了去找沈念之。”
这么一说林一珞突然想起来，以前自己跟沈念之下山历练的确碰到过方思梦好几次。
“而且我听说啊，”云芝比了个手势，示意林一珞凑到近处，“有一次，思梦师姐精心准备了礼物，还亲自送去了昆仑派。唉！也不知道为什么，礼物最后没有送出去，思梦师姐回来后发了好大的脾气，到现在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提沈念之的名字，你可得记住了！”
林一珞倒不担心这个，自己没什么机会同方思梦说话，自然不会说到沈念之。
“快走吧，还有好多菜呢！”
“那……昆仑派掌门坐在哪儿？”
“各派掌门怎么会跟弟子们挤在演武场？”云芝摆了摆手，指着另一个方向，“他们自然坐在正殿里，由掌门亲自招待。”
“那我得去那儿才行。”林一珞小声嘀咕了一句。
“别想了！去那儿上菜怎么会轮得到我们？快走吧！”
林一珞远远地看着，去那里的确很困难，而且暴露的风险很大，许池渊、方水月、方思梦都有可能认出自己，但林一珞想去，也必须去。
“掌门吩咐了，肉汤务必要送到每个人手中，要看着他们吃下去。”
尚未走进厨房，林一珞便听见了绿筱的声音。一想到肉汤，林一珞不觉又起了一阵恶心。原本就猜测方水月这样做或许不止为了解恨，现在听得此言，林一珞开始怀疑肉汤可能另有玄机。
“这一碗装太多了，这样有人可能分不到，把它分做两碗。”
不小心瞥了肉汤一眼，林一珞觉得简直要吐出来了。
“你怎么了？要是不舒服就去旁边休息会儿。”
“没事，我没事。”林一珞摇了摇头，赶紧跟上了队伍。
“你当真没事？”
“我没事的，云芝，你放心。”
“你该不会是太想见沈念之，”云芝上下打量着林一珞，“得了什么相思病吧？”
林一珞一怔，说不想见肯定是假的，但相思病的确没有。可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也不好同她争辩。
“欸！这可是最后一道菜了，还没有见到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哟？”
林一珞知道云芝是故意打趣自己，并没有打算理会。正如她所说，这是最后一道菜了，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一定得在宴会开始前找到沈念之才行。
“你就那么想见他？”
林一珞转头看着云芝，无比郑重其事，“想。”
“看在你这么痴情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一次！”云芝忍不住摇了摇头，“唉，谁让我这人讲义气呢？”
“我不是——”
“唉！痴情儿女多磨难啊！”
“我……”
未等林一珞说完，云芝便已跑远，林一珞只得笑着往队伍后面挪。过了好一阵，林一珞才看见云芝从另一支传菜队伍中往回赶。
“快！快！快！快跟我来！”
林一珞赶紧跟着云芝一路小跑，“你想到办法了？”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云芝扬起嘴角，“我找到一位要去正殿的师姐跟你换！”
“真的？谁这么心善？我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云芝也不回答，带着林一珞左拐右拐。
“怀袖师姐，就是她了，多谢帮忙！”云芝恭敬地行了一礼。
林一珞看着面前这名十三、四岁的少女，终于明白为何她会如此好心了，也明白为何云芝一路上笑个不停。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人？”云芝撞了撞林一珞，“这位是怀袖师姐。”
林一珞赶紧行了一礼，“怀袖师姐好。”
怀袖看了看林一珞，摇了摇头，从队伍里走了出来，“去吧。”
“多谢怀袖师姐！”林一珞顺利进到了另一支队伍里。
“答应我的事情你可都记清楚了？”
“记得，记得！”云芝跟林一珞挥了挥手，随即搭在怀袖肩上，“十份麻烘糕、十碗酥山、十盒胭脂，记得清楚着呢！”
怀袖不住地点头，“记得不要让路远发现了。”
“师姐放心！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把东西藏在我房里，你随时来！”
“好主意！”
“那是自然！”
一走进正殿，林一珞便瞧见了沈念之。因为隔了好些距离，林一珞并没有看清面容，但他的衣着、身形和动作自己都太过熟悉。林一珞仔细数着，按照顺序并不是由自己给沈念之上菜，可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绝不能错失。林一珞深吸一口气，从队伍里斜着走了出来，径直往沈念之而去。
“欸！你！你——”
林一珞并不是没有听见身后的声音，只是此刻只能假装没有听见。林一珞三两步走过去，小心放下汤碗，压低了声音，“不能吃”。
“你干什么？”
已经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林一珞没有回头，一颗心跳得飞快，跪坐在几案旁期待着回应，却又害怕沈念之发现自己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身后的呵斥声越来越近，林一珞正欲起身离去，忽瞥见一个手掌自右侧而来，赶紧闪身躲避，随即摔倒在地。
“不要脸！”
“对不起。”林一珞已经听见了手臂挥动的声音，自己自然能轻易躲过，但眼下的情形还是不要躲为好。
“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林一珞把头埋得更低了，赶紧抓了抓额前头发。
“回思梦师姐的话，她不守规矩肆意插队，上完菜后还迟迟不肯离去，我正要——”
“够了，”方思梦扫了两人一眼，“今日不可起任何争执。”
“可是她——”
“青芜，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青芜把托盘抓得吱吱作响，“是。”
“起来吧。”
林一珞慢吞吞站起身来，仍旧低着头，心里祈祷着方思梦一定不要询问自己。
“你方才……”方思梦上下打量着林一珞，刚瞥见右脸就收了视线，笑着往前面走去。
“发什么了何事？”
“念之，好久不见。”
沈念之笑了笑。
“没什么，两名弟子斗嘴而已，”方思梦斟了一盏酒，“饭菜可合胃口？”
“都很好。”
“这碗肉汤你一定要尝尝，在别处吃不到的。”
“是，要不是方才那名弟子提醒我烫，我肯定早就喝光了。”
“合胃口就好。”方思梦抿嘴一笑，站起身来。
林一珞和青芜仍旧僵持不下，谁都没有挪动位置。
“你留在这里服侍，”方思梦将视线从林一珞转到青芜身上，“你到后面去。”
“可是思梦师姐，明明应该是我——”
“不愿意就滚！”方思梦斜了青芜一眼，转身而去。
青芜又生气又委屈，啐了林一珞一口，愤然而去。
直到两人都已走远，林一珞才敢大口呼吸，这才站直了身子。刚一抬头，发现沈念之正好转头过去，林一珞笑了笑，方才他或许听见了。
林一珞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这次宴会处处透着古怪，一边是鸿门宴，另一边来者不善，可偏偏双方都不挑明意图，正殿里和气非常。
“感谢大家不远万里来到天山派，令我派蓬荜生辉。天山派比不得名门大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此次诸位又是突然造访，我们没来得及准备，还望多多担待。”
“天山派掌门呢？”
“我不是坐在这里吗？”
“叫你们掌门出来！”
“楚天遥，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方水月用手支着下巴，“我想起来了，当年我捉妖抓鬼时，你还是个奶娃娃，整日只知道跟在你师父身后，你不记得也属正常。”
楚天遥默默回过头来，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阁下莫不是方水月方师妹？”
方水月轻轻一笑，“正是。”
“十多年前就听说你……”
一众掌门虽未说话，但心里都存着疑虑，年长一些的早就疑心堂上之人的身份。像，实在是太像了。
“杜掌门说笑了，要是我十几年前就已殒命，现在恐怕只剩一堆白骨了，又怎会在此同大家畅饮？流言听听可以，要是认真可是会闹笑话的。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闭关修炼，别说你们了，天山派好些弟子都没见过我。”
“原来如此。”杜掌门望着堂上，手里顺着胡须，眼中泛着微光。
“冤有头债有主，叫你们掌门出来！”
“方才说了，我便是天山派掌门！”方水月的眼神一从楚天遥的身上收回来便柔了下来，“如果各位想找前任掌门，不急，他一会儿便到。”
“没想到方师妹已经胜任了天山派掌门，真是可喜可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好像没有收到请柬，不然一定携礼相贺！”
“昨日刚上任，还没来得及通知各位，各位就已经来了。”
杜掌门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杜掌门不必客气，今日喝上一杯也是一样。”方水月说着端起了酒杯。
“是！是！是！”杜掌门一饮而尽，随即又斟了一盏邀众人一同恭贺。
方水月仔细扫过所有人面前的碗碟，笑着喝了一口。
“多年不见，方师妹风采更胜当年！谁能想到你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你不知道当年你出嫁的时候，多少人——”
“杜掌门说笑了，”方水月微微一笑，“各位不要客气，一定要吃好喝好。我一介女流之辈，别的本事没有，烧菜做饭尚能勉强搬上台面，还望诸位不要嫌弃。就说这汤吧，我可熬了一个晚上，各位一定要尝尝。”
“汤色奶白，气味鲜香，”杜掌门咬了一块肉，“味道浓郁，方师妹好手艺啊！”
“你们前——”
“欸！刘掌门，”杜掌门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有什么事等吃饱喝足了再说，不可辜负方师妹一番心意。”
“这位一定是刘壑舟刘掌门了。”
刘壑舟瞥了方水月一眼，端起肉汤喝了一大口。
“好汤！好汤！”杜掌门直勾勾盯着台上，只见台上之人低眉浅笑，不觉心中一荡，又吃了一大块肉。
“不知方掌门双目是否受伤？我见你多次闭眼揉搓，在下——”
“何掌门说的是，我早就留意到了。在下粗通医术，也算得上半个大夫，不如让我给方师妹诊治一番？”杜掌门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不必了，多谢何掌门、杜掌门关心，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不劳二位挂心！”方水月朝方思梦使了个眼色，“各位不必拘束，喝酒！吃肉！”
刘壑舟喝了一杯酒，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对面的沈念之。
“方掌门，不知前任掌门究竟被何事耽搁了？我们此番前来找他有要事。”
“诸位放心，他稍后便至。恕我眼拙，这位是……”
“在下昆仑派沈念之。”
“昆仑派？你就是前些时日选出来盟主？”
“正是。”
方水月上下打量着沈念之，“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方思梦就站在方水月身侧，听得此言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方掌门不是闭关十余载吗？怎么对近日事宜如此了解？”楚天遥冷笑一声。
“也说不上了解，略知一二吧。”
“既然如此，想必方掌门对尊夫的所作所为一定也一清二楚了？”
“这个我的确不知，弟子们也未曾告知。怎么？难道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装什么装？他是你夫君，他做了什么你能不知道？”
“这位是……”
“黄山派白如练。”
“白掌门此话差矣！夫妻同为一体，本不应有什么秘密，殊不知其实夫妻才是世间最冷漠之人。”方水月说着叹了一口气。
虽然此话有些道理，但方水月的语气着实瘆人，在场之人多已成婚，此时忍不住思量一二。
方水月扫了一眼台下之人，心情颇为畅快，“还请诸位明示，我实在不知前任掌门做了何事，竟惹得大家如此不忿！”
楚天遥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什么事？你快让他出来，让大家当面说一说他做的好事！”
“楚掌门别着急，喝口汤消消气。弟子们去催了，他已经在路上了。”
“大家别急，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杜掌门捋了捋胡子，调正了一下坐姿，“既然方师妹不知道，那就听我细细说来……”
林一珞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念之，但也稍微听了一下。可奇怪的是，杜掌门的说辞与云芝所言全然不同。原本的正义之师变成了为非作歹的小人，各大门派依旧是正义而光辉。
“原来如此！”方水月眉头紧锁，“看来前任掌门的确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想必各位正是为了此事才来我天山派的？”
“那还用说？难不成是为了讨你一顿饭吃？”白如练颇有些不耐烦。
方水月笑了笑，“不知各位掌门打算如何处置？”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了沈念之。
“自然是将他抓起来，依律处置。”
一众掌门摇了摇头，大有“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
“必将他大卸八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碎尸万段也解不了我的气！”
“把他生吞活剥也抵偿不了！”
“凌迟处死！”
“方师妹放心，此事与你无关，我们自然不会牵连到你。至于贵派弟子，依律惩处便是，我们绝不会趁人之危。”
方水月举起酒杯，“多谢杜掌门！”
“哪里，哪里。”
方思梦行至方水月身边，轻声说了一句，随即退回一旁。
方水月站起身来，“既然前任掌门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实在是天理难容！我天山派怎么会与这种人为伍？各位掌门放心，我方水月定与大家同仇敌忾！”
众人虽颇为欣慰，感慨正义者尚存，却又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刚才各位的建议虽然有些残忍，但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操作起来可能有些困难。人只有一个，方式也只有一种，为了不麻烦各位，我就替大家做了，不知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