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秦斌也不是傻子,有意观察了几天后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周末,深夜十点,小镇上的篮球场格外冷清。

    薛秀宇坐在篮球场旁边的石阶上,双手撑在冰冷的石面,路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打出分明的轮廓,他脊背微微弓着,目光垂着看地上的影子。

    “你好像很讨厌汤俊嘛。”秦斌一边运球试探地问。

    “我在气我自己。”薛秀宇说。

    秦斌最近有点神情恍惚,他总觉得他有点不懂薛秀宇的说话艺术了。

    吃醋就吃醋嘛,不就是汤俊成了徐楝实的同桌吗?

    数学老师上课点汤俊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特地转过头看薛,清清楚楚发现薛秀宇冷笑了一声。

    薛秀宇整个人都冒着咕噜噜的酸泡泡,就差一点点就要彻底融化变成女巫试剂瓶里散发着怨念的溶液了。

    “我在气我自己。”薛秀宇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重复了一遍。

    期中考试过后,班主任叫了几个同学出去,挨个教育。

    班主任语气严肃地对一个女生道:“你这个成绩,以后只能去职高,稍微长点心吧。像你这种脾气的女孩,在职高只有被欺负的份。”

    让女生回去后,又把另一个男生叫来,班主任继续叨叨:“很快就到初三了,我劝你不要有侥幸心理,现在落下的知识点以后几轮复习也补不回来,等着上职高吧。”

    又换了一个男生,班主任还是那套说辞:“你这次退步那么多,以后是想去职高?!”

    职业高中,恐吓学生的最佳手段。

    小学初中还是九年义务教育,成绩再差也不会上升到面上无光的程度。只是一旦经过中考,亲戚问起来就是“重高,这孩子有出息”“普高,要努力一把了”“职高……”。

    职高后面一般没有评价,只有成年人的摇头叹息。

    班主任结束谈话,数了数长达半个小时的谈话中居然提到了几十次“职高”,自己都免不了暗自咋舌,喝了一口养生菊花茶,摇头叹息。

    期中考后的家长会,徐楝实被老师叫住留下来帮忙。

    她的工作是帮家长找到自家孩子的座位,然后在某个环节上台分享学习经验。

    向家长分享学习经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虽然这样想着,还是硬着头皮读完了临时写好的稿子。

    走廊灯有一盏灯坏了。

    徐楝实从洗手间出来,经过那段漆黑的走廊里回教室的时候,和一个同样摸黑走路的成年人撞了一下。

    那个人满身都是烟味,生硬地向她道歉。

    回到教室后,她才发现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也进了教室,就坐在薛秀宇的位置,仔细看会发现薛秀宇的眉眼和他有点相似。

    是薛秀宇口中那一年半载不怎么露脸的爸爸。

    薛秀宇的爸爸和他一样是个坐不住的人,坐十分钟就会偷偷溜出去抽一支烟,然后若无其事地从教室后门溜进来,坐在他儿子的位置,最后一排的特殊位置。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班主任还叫住薛秀宇的爸爸,说了几句。

    薛秀宇的爸爸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在老师面前勉强保持好脾气:“对不起啊老师,他随我,学不进去,都是败类。”

    正跟在妈妈身后离开教室的徐楝实回头看了一眼。

    就连消极的性格都像他爸爸。

    “我害她成绩下滑了。”“我成绩差,又不学习,你当然讨厌我。”“是我不好。”“我学不会的。”

    徐楝实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快步跟上妈妈。

    她不应该评价别人怎么样。

    课间。

    她正在给笔装替换笔芯,忽然察觉到有人在她的课桌边停了下来,便抬头去看。

    男孩的皮肤白皙得过分,嘴唇颜色也是淡红色的,显得眉眼格外瞩目漂亮,校服领子妥帖地躺着,校服的松紧袖口上用针线绣着名字的缩写。

    她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几秒。

    薛秀宇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她几乎已经习惯了他莫名其妙的行为,面不改色地低下视线继续把那根写完没墨的废笔芯取出来,拔掉全新笔芯的黑色小盖子,装进笔管里。

    好像新学期开始后,薛秀宇就有意地疏远了她,惟一的两次交集是在热水器边的谈话,以及换位置时的帮忙。

    她一头雾水,却也不想理解其中的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问题的主人什么也不愿意透露,她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

    端午假期的时候,徐楝实目睹了一场群架。

    当时是日暮,她戴着棒球帽,步行从阿姨家回来的时候在小河边发现了对岸的闹剧。她看到其中一个熟悉的人,就停下脚步,远远地看了几眼后,离开了。

    走了一段路后,有人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徐楝实,你看到了吗?”

    她回过头,看向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他看起来和平时在学校里不太一样,和寒假秦斌生日时也不太一样。

    黑发有些湿漉漉的,眼尾微挑,散发着戾气,小臂白皙的皮肤下静伏着若隐若现微微凸起的青筋。

    是从打架现场追了过来吗?

    她被薛秀宇少见的凶狠气质吓了一跳,温吞地道:“我不会打小报告的。”

    薛秀宇眼帘一垂,密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肾/上/腺/素飙升后像看猎物一样的眼神。

    他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做表情,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是因为这个。”

    “那我走了?”徐楝实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多少有点慌张,不确定地问。

    话音刚落,手腕处缠上了温热的力道。

    她低头一看,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向她靠近了一步,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梅雨季节尚未来临的初夏,天气很热,她毫无防备地穿了t恤。

    他的手掌心和她手腕内侧被保护的肌肤相比起来粗砺了太多,激起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他问。

    徐楝实本不想回答,但他那双眼睛里此刻是锋利的气质,她意识到了今天她不回答可能没办法蒙混过去。

    在她面前,薛秀宇好像很少展示出这种强势的一面。

    徐楝实心跳很快,移开了视线:“我不评价。”

    他的声音确定:“我做的事无聊又幼稚,就凭这个成绩以后只能上职高,像垃圾一样混过一生以后悲惨地死掉。”

    她实在听不下去,轻声道:“不要这么诅咒自己。”

    薛秀宇怔了一怔,眼神里流露出难言的情绪。

    “这不是诅咒,这是现实。”他低声道。

    她的头有点发疼,说话的时候语气重了一点:“你自己确定的事情,我改变不了你的想法,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薛秀宇看出她的情绪不好,手上的力道松开了,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这个时候离开是最好的时机,但也是最坏的时机。

    她想她会愧疚,但她又不想和这个家伙在这里纠缠下去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被牵扯进他们打架的事情里去呢?

    徐楝实下定决心:“那我走了。”

    “徐楝实,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

    “对不起,我一直给你造成麻烦。但我过来和你说话,仅仅是想见你、想和你说话而已,只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在她身后,大声地对她说道。

    像是用尽毕生的勇气一样,被落在后面的少年一直挺直的脊背松垮下来,低下头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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