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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一)

    惊蛰刚过,气温骤降,屋外阴雨绵绵,屋内昏暗寒凉,

    午时刚到,许府又送走了一位名医,送客奴仆的眉头深皱,失望又加一层。

    “你说少爷这病…”一旁的仆人刚刚开口,就被旁人捂住嘴,拖下去了。

    许俭一家怎么可能舍弃许俭如今的权势地位,为此,他们只能瞒着,可许俭的身体状况越发糟糕,为了不让他死,他们只能遍寻良医,因为这样,城里关于许俭重病的流言满天飞,眼看就要瞒不住了。

    “你说可怎么办呢?”许俭的母亲站在许俭的床前,她手脚冰冷,心里完全没有主意,只能紧紧抓着身旁的男人。

    许俭瘫在床上,手脚浮肿,动弹不得,手脚筋络传来的巨痛让他在睡梦中也难得安宁,嘴里常会发出痛苦的□□。

    他的母亲心疼,可除了心疼她什么也做不了,无力感折磨着她,她亦不得安生。

    看到许俭烂泥一般躺在床上,又想起郎中说过的话,许老爷狠了狠心,做下了决定,“许俭已经这样了,我们不能把身家性命押在他身上,明日我就去求见陛下。”

    许夫人点了点头,认同许老爷的做法。

    眼睛再次不经意扫过床上的许俭,许夫人的心又疼了,她老泪纵横,嘴里骂道:“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竟然这么狠毒,把我儿伤成这样。”

    看许夫人开始哭,许老爷挪了挪屁股,看许夫人哭得晕妆,两条发亮的泪痕挂在脸上,他皱眉起身,离开了那间让他坐立难安的房间。

    本就睡不安稳的许俭被吵醒,一脸不耐道:“母亲,儿子还没死,若你再哭,儿子就要被吵死了。”

    “俭儿,你醒了!”见儿子苏醒,许女人喜笑颜开。

    “饿不饿?”

    许俭无力地摇了摇头。

    每天躺在床上,眼前的帐幔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怀念权柄在手时旁人的奉承讨好,怀念功成名时的意气风发,可越怀念就越是憎恨,越憎恨就越感到无力,每天挣扎在痛与恨的边缘,快要疯掉了,不,他已经疯掉了。

    若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谁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越想越痛苦,越想越煎熬,许俭歇斯底里的怒吼:“那个恶毒的女人,我要她为我陪葬,母亲,我要她为我陪葬。”

    “她是谁?”

    “她是谁?她是谁…”许俭陷入沉思。他问过自己无数次,那个女人是谁,可他伤害的女子何其多,他哪里知道对方是谁。

    报应!这是报应!

    “我不怕你,不怕你,你来呀!来呀…”

    许俭陷入魔怔,开始剧烈挣扎,许夫人害怕他结疤的伤口再次崩裂,连忙压住他的双肩,第一次强忍住眼泪,直视许俭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我帮你,我帮你,别怕,我帮你。”

    许俭微怔,放弃挣扎,逐渐恢复神志,轻唤:“母亲!”

    “我在!”

    “我好难过!你救救我,救救我!”许俭皱紧眉头,苍白干裂的嘴唇轻启,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他原本活得桀骜张扬,如今这般脆弱的姿态,许夫人何曾见过,她的心都要碎了,对凶手的恨意此时达到了最高点。

    她想找人帮忙,率先闯入脑海的是他的夫君。

    可等她回头找寻时,许大人已经不见踪影。

    “老爷去哪了?”许夫人抹掉面上的泪痕,询问一旁婢女。

    婢女面有犹豫,低声回应:“老爷出去了。”

    许夫人见她如此,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道:“是不是那贱人又来找他了?”

    婢女敛眉低首,似是默认。

    许夫人心生酸楚,面露悲戚,泪流满面。

    “你瞧瞧她,瞧瞧,这么迫不及待地上门,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许夫人愤恨,突感鼻塞,连忙拿出手帕擦了擦她随眼泪一起流出的鼻涕。

    “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婢女只冷眼旁观,并不上前安慰。

    “阿俭,你看看那个贱人,这才几个时辰,她就憋不住了。”许夫人又开始垂泪,一双泪眼盯着许俭,似是寻求他的帮助。

    许俭直视前方,宛若雕塑,完全不在意许夫人。

    许夫人在许俭身旁哭了好一会儿,当意识到许俭已经残疾;再也无法帮她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整个人哭得声嘶力竭。

    等许夫人的哭声渐弱时,许俭将头扭向内侧,说:“母亲,儿子累了,你回吧!”

    许夫人一脸心疼,柔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许俭毫无反应。

    许夫人原地静立片刻,擦干泪水,鼓起勇气离开。

    她气势汹汹地来到苏秀所在的院落,守门的婢女一见到她就屈身行礼,许夫人一掌推开她,直接闯入院中。

    “老爷,奴家瞧着大郎君也就那样了,您看能不能让大郎君为修儿安排个职位,修儿年岁大了,可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下去。”

    室内有片刻的安静,随后响起了一句略显犹豫的话语。

    “俭儿不会愿意的…”

    “老爷,您是生养他的人,是他的长辈,他岂敢说不,再说如今大郎君那情况,他照顾自己都困难,更别说去保护陛下了,趁现在旁人还不明情况,您要早做打算啊!”

    许老爷似被说服…

    “好啊!你这贱人果然没安好心。当年让你送儿子去军营,你不干,现在看我儿在宿卫营中颇受圣宠,就想过来分一杯羹!别想了,就你儿子那孱弱的身子骨,我怕没走几步就摔死了。”许夫人推开大门,一进去就指着周秀的鼻子大骂。

    周秀一脸委屈,真诚地看着许老爷,道:“老爷,奴家只是想为您分忧,奴家从没有那心思,至于修儿,都是奴家的错。”说到许修,她自责的锤着自己的心口,泫然欲泣,“都是奴家没照顾好自个儿,让他生来体弱多病,妾身多希望他能有一具和夫君一般健壮的身躯。”

    “钟缈,我真是太纵着你了,还不给秀儿道歉!”

    许夫人不敢置信,平日里这男人对她温柔小意,恩宠甚浓,怎么会说出那等狠心的话来!

    “许恪,你当初娶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会对我好,家里大小事务全都由我做主,你都忘了吗?”许夫人质问,思及往事,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看着许恪身旁楚楚动人的周秀,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话。

    “我知道了,你定是被这个女人蛊惑…来人,将她给我带下去发买。”

    她身后紧随的婆子听令上前,周秀面露恐惧,躲在许老爷身后。

    看周秀那惊惧的模样,吴老爷伸手安抚了一下她,随后看向许夫人一行人,面露不喜,警告:“我看谁敢!”

    “你看我敢不敢,给我抓住她。”

    她下令,却无一人行动,她惊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觉得一切都陌生了起来。

    “夫人,这府里当家做主的是老爷,下人们自然是听老爷号令。”周秀轻笑,出声为许夫人解惑。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何止是一夜夫妻。她看向许大人,期待一个明确的答案,

    看她这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作态,许大人觉得窒息,索性不再隐藏,直接表明态度。

    “将夫人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这是禁足!

    “许恪,你不能这样做,我不准!”许夫人甩开上前辖制她的婢女,冲到吴老爷身前,企图让他想起曾经许下的诺言,“你答应过我父亲,这辈子会好好照顾我,你答应过的。”

    许老爷此刻回忆起他饱受欺压的一生:年轻时,为了权势,他娶了他不喜欢的女子,在岳父面前扮演了半生的痴情男儿,岳父死了,他以为自己会得到他所想要的权势自由,可儿子势起,竟威胁老子,他不得不再次对她小意温柔。

    他受够了,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能一直居于人下。

    他伪装了半辈子,怎样应对许夫人已成习惯,他特意用以往同许夫人说话的语气同她作最后的告别。

    “夫人,我怎么会忘了呢。我现在要将你安置在东墙下的院落中,你接下来的人生会衣食无忧,除了稍稍会有些寂寞之外,不过不要紧,我相信你会过得很好。”

    许老爷皮笑肉不笑、一脸虚伪的模样让许夫人第一次觉得人生黑暗,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说服自己相信他的迫不得已,可他明明满眼都是她,对她是那么的体贴入微…

    “将夫人带下去!”

    一旁的仆妇小心翼翼地靠近许夫人,正准备用大力气,不想她沉浸在自己的困惑中,毫无反抗。

    仆妇心安,押着她走了出去。

    周秀轻抚许老爷起伏的胸口,柔声道:“老爷,夫人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因为大郎君出事,一时着急…奴家也是当母亲的人,能够理解她。”

    “我看分明是我平时太宠她了,这才养成了她那不饶人的性格。”

    “是,是,老爷最是敬重夫人,全府上下人人皆知,奴家也是因为看到老爷爱重夫人,这才倾心相许。”周秀顺着许老爷的话,专捡他爱听的说。

    “是吗?”许老爷轻挑起周秀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奴家对老爷如何老爷还不知道么!”周秀不惧不逃,迎难而上,直视他的双眼,一根玉指在许老爷的腰腹上滑动,柔情似水,眼波销魂。

    许老爷抓起周秀在他身上乱动的手,捧在手心落下一吻。

    周秀的指节微颤,脸上的笑意更深。

    夜幕降临,室内漆黑,不见光明。

    许俭难忍腹涨之苦,逐渐清醒,他看着满室黑暗,用力拉开已经粘结的嘴皮,唤道:“来人——来人——”他一天没有进食,身子本就有些乏力,如今唤那两声,更是力气耗尽,漆黑的室内只剩下他那虚弱的喘气声。

    下腹的那股尿意越发明显,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尿在床榻上,只能坐起身,转动身体,借助手肘的力量翻滚下床。

    黑暗中,许俭看着不远处房门,借着手肘的力量向那边慢慢挪动。

    想他许俭一生骄傲,没想到有一日会为了去茅房,毫无尊严地匍匐在地。

    许俭冷笑出声,无可奈何地继续爬行。

    等房门触手可及时,他听到了门外婢女的嘲讽声。

    她们笑他没有尊严;笑他活该;笑他生活不能自理;笑他今后不能作恶在;更笑他母亲可怜。

    一群胆小怕事的女人,想他当年作恶时,她们可没少递刀子,如今瞧他瘫痪在床,她们就自诩正义,对他加以指责辱骂,实属小人之举。

    若有一天她们枉死,那也怪不得他!

    许俭眼眶泛红,手指有些发痒。

    等意识到他如今不过是个废物时,心中的恶意更甚。

    他趴在门内呼喊:“来人!”可不管他如何用力,门外的人就是当做没听见。

    仅仅一门之隔,门外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门内沉入黑暗,冷清寂寥。

    许俭仰躺在地上,低声狂笑。

    刚过惊蛰,气候本就不算暖和,如今天降冷雨,地上更是寒凉,他本就因伤发冷,在冰冷的地上一躺,更是浑身打冷颤。

    寒冷让他忘记了一切,他面对黑暗,恍惚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不,他已经被遗弃在世界之外。

    他意外地想起了那些被他虐杀的女子,生命的尽头,是否就是如他现在这般,极致地冷,极致地孤独。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看到了光亮,一盏孤灯,就在他的眼前,他看着那微弱的烛火,恍惚得到了救赎。

    管家本想睡前去看看许俭,没想到推开门就看见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连忙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头颅旁,趴在他的胸膛,静心听他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

    听到里面传出微弱的跳动,管家的心一松,立马叫人将许俭抬回床上。

    屋中烛火被人点亮,他这才注意到屋内地上的血迹——四条明显的拖行痕迹。如此,他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发生这种事情,他不得不去求见许老爷。

    唤来府医,交代小厮好生伺候,他才走向许老爷今日留宿的院落。

    许老爷还在睡熟,鼾声正响,周秀本就是浅眠,门外一传来声响,她就清醒过来,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这大半夜的,何人在此处喧哗?”周秀冷声询问。

    见出来的是周姨娘,管家低着头,不敢看她。

    “老奴有要事求见老爷,劳夫人通传一声。”

    听此,周秀来了兴致,问:“是何要事,说来听听!”

    管家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大郎君出事了,老奴特来禀告老爷一声。”

    “出事了···”周秀沉吟,轻扬嘴角后面露焦急,问:“他可还好?”

    管家苦涩地摇了摇头。

    周秀心里满意,面上却一副关切的嘴脸,道:“你先回去照顾,老爷那儿我自会禀告。”

    “那劳烦夫人,夜已深,老奴告退。”管家慢慢退出了院子。

    周秀看着管家的背影,呢喃:“既然如此不识时务,那就不要怪我心狠。”说完,看向一旁的婢女。

    婢女看懂周秀眼中的意思,紧随管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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