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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一)

    奇峰险峻巍峨,青松倒挂而倚,高山耸入云端,黄鹄飞而不过。

    嵩云山崎岖壮丽,天梯栈道勾连,断层积石渗水而下,聚为细流,冲刷暴露在外的山峦。

    年轻男子站在原地,抬头就见乔木出石缝,流水净绝壁。他目光回到眼前,顺着脚下石阶往上,是山巅道观;往下,是阡陌村落;往左,是清澈见底的溪流。

    男人拎着水桶,走下台阶,踩着碎石来到溪边,将水桶压进水流,提起两桶满满的水,顺着山道回到宗门。

    宗门名开山,建在与世隔绝的嵩云山内。

    男人将水倒进水缸,伸出手腕,擦掉即将流入眼眶的汗水。

    他已经忙了一个早上,水缸中的水总算被填满。

    这时,灶房走出一位杵着竹拐的中年男子,他皮肤呈小麦色,额头堆满沟壑,黑白混杂的胡茬覆盖他的下巴,笑得眯了眼,“阿帛,快过来歇歇!”说着,他将手里的三个桔子递出去。

    男人舀水冲洗手臂上的汗水,笑着接过桔子,两手掰开,剥掉桔皮,将一半果肉递给男人,另一半全塞进嘴里,酸得五官扭曲。

    中年男人看着他吃,咽下一口唾沫,说:“快进去吃饭!”接着神秘兮兮凑近,“我特地给你留的。”

    “谢谢师兄!”

    男人看了一眼他自己的伤腿,叹气,说:“是我该多谢你才对,若没有你,打满一缸水,可不得要了我的老命!”

    “师兄哪里的话,我想无论是师门中的谁撞上,都会搭一把手。”

    男人笑得无奈,摇头。

    年轻男子名乔帛,年十九,身材壮硕,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入门将近五年。中年男子名岑泽,年三十八,曾是门派弟子中的翘楚,意气飞扬,可江湖厮杀夺走了他的凌云壮志,如今只剩日益佝偻的身躯以及得过且过的心态。

    两人都隶属开山门第五代弟子。

    乔帛走进膳房,看见碗里肥瘦相间的肉片,扭头看着身后的岑泽。

    岑泽感受到他的意外,笑着点头。

    乔帛露出感动,他看到岑泽眼中的纵容,捧起饭碗,拿起筷子将肉和着粟米塞进嘴里,咀嚼入腹。

    吃完,乔帛告别岑泽,回到训练场的一路上,几乎可以和遇上的每个人对上话。

    “乔师兄!”

    ...

    乔帛出身农家,幼失怙恃,在亲戚的相互推诿中长至十岁。寄人篱下的那些年,吃饭没人叫他,生病没人在乎,衣服小了破了没人缝补...他知道牵挂、在乎这两个词与他无关,他不重要,可那有怎样,他总会让自己活得更好。

    所以十四岁那年,他抓住机会,极尽谄媚,进入开山门。

    他努力着,吃不饱饭就收买膳房师傅,没有钱就出力气,只要他还在喘气,总会想办法达到他的目的。

    可他终究不是自幼长于开山,他紧握在手里的东西是别人不要的,更高深的剑法只传给亲传弟子,无论他怎样努力也碰不上那扇门。

    他迫切地想要寻找出路,咋听闻吕道长的说法,他心动,想尽办法加入去往寒石谷的队伍。

    在那里,他见识到何为强大,明白开山之渺小。

    他想要离开,带着埋在寒石渡口下的那柄宝刀。

    乔帛想着,思绪回到过去。

    那日,吕道长招呼擅水者下河捞人,他水性极好,思量再三,决定响应他的号令。

    在水下,他远远看到一轮飘荡在水中的红色弯月,待游近,锈迹斑斑的铁链自青铜箱中蔓延而出,系着一把刀,血色顺着刀锋的方向蔓延,诡异的符文刻印其上,透着诡异。

    浸水而不锈,罕见的质感,他起了贪欲,将被链子捆住的宝刀放回铜箱。

    此处水极深,加上被他查探过,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但为了更加安全,他就近择岩缝,将其藏入其中。

    之后,尸体被找回,吕道长召回众人,他藏在人群中,暗暗思索该如何捞起箱子。

    很快,他的注意力被转移,因为吕道长宣布聆风刀法的归属自明日起开始通过武斗来决定。

    众人立即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当看过第一场比试后,他彻底明白以他的功夫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无法再进一步的不甘折磨着他。

    思来想去,他决定以宝刀为投名状,进入兖州牧麾下。

    继续推衍后续,他想到藏在宗门里的银钱,觉得应该拿回。

    所以,他回到此处。

    世人尊师重道,乔帛得机会掌立世之道,是他欠了宗门,想要离开,并不简单。

    舍不得那身本领,只能叛逃。乔帛已有觉悟。

    一回到宗门,乔帛就找知情人打听近期是否有下山的任务,当得到确切的消息后他立马花钱打点,明日便是他离开的时机。

    别看他和谁都说得上一句话,看似很受欢迎,可乔帛清楚是他没有侵犯到他们的利益,门内也有人透过他忠厚的外表,看到他阿谀奉承、唯利是图的本性,这种虚伪做派在那些自诩君子的眼中,是极让人厌恶的。

    于是,他谨慎着,若往日一般过活,唯恐为离去招惹阻碍。

    “哟!乔师弟这是又“助人为乐”回来了。”有人阴阳怪气道。

    熟悉的声音,乔帛知道是他的老对头,心尖涌起疲惫,真的不想应付,可露出本相,就与他通情达理的表象不符。

    于是他假装没听懂对方的嘲讽,笑得憨傻,“帮个小忙罢了!”

    “师弟不愧是门内出名的热心人。山巅道观中的道长今日不慎被毒蛇咬伤,我修炼时撞见……”那人停顿,看向乔帛,“他托我给他买药材,可我取到后突然有急事要办,这不,我马上想到了乔师弟。”

    “不知乔师弟能不能上山替道长送药?”

    根据对方的性子,所为不过揭发他的本性。

    明知有险,他该不该去。

    可他即将叛逃,名声的好坏于他毫无差别,不,主动与被动还是不同的。

    这般想着,乔帛已有决定。

    他走上前,接下师兄手中的药材。

    “师兄,我会把药材送到。”

    对方露出温和的笑容,看似毫无算计。

    宗门在山脚,登上嵩云山巅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乔帛并不打算独自面对,他需要一个人见证他的辛劳与背叛,首先闯入他脑海的便是孔涉。

    孔涉慷慨健谈,表里如一,在乔帛眼中,他值得信任。

    乔帛找到孔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求他与他一道上山。

    平日交往不多,孔涉不知乔帛为何选他,既然已经找上了,他不会拒人千里。

    考虑…没有考虑,在乔帛说出第三句奉承话时,孔涉羞赧,只觉受之有愧,为了让他住口,他不再犹豫,点头应允。

    寻找孔涉耽搁了不少时间,答应的话一说出,乔帛便拉着他跑出宗门,顺着石阶往上。

    道观原址是一处洞穴,十几年前,寅风道长来到此地,将其命名为素朴,并开始苦修。

    与世隔绝,风餐露宿,一个匪夷所思的选择,众人曾猜测他的来历与做出此等举动的缘由,可都得不到佐证,正因没有确切的说法,道长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两人来到洞穴外,草木箍成的门被丢在一旁,他们呼喊道长的名号,可没有回应。

    两人对视一眼,走入洞穴中。

    鸠形皓面,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道长的感觉。

    乔帛来到床边,低声呼唤道长的名字。

    道长没有反应,仿佛已经陷入长眠。

    见道长眉目安详,乔帛伸手感受他的鼻息,没有温度,更没有气流。

    “他怎么样了?”

    乔帛没有回答,他的手试探道长的脉搏心跳,根本没有活人的跳动,他摇头,“死了!”

    “怎么会?”孔涉不敢相信,他如乔帛一般动作,而后沉默,露出沮丧。

    他为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惋惜。

    “对不起,师兄,可能,我连累你了。”

    他承担送药的职责,病人逝去,他总是有争议的,除非他能够证明道长死于他上山前,可方师兄恨不得他名声败坏,不补他一刀是不可能。

    至于他人,或嫉妒,或怀疑,谁不是人云亦云。

    “你我兄弟说什么连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总不能让道长曝尸荒野,我打算背他下山,安葬还是火化,看他是否留有交代。”乔帛已经认定方师兄是道长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遵从死者遗愿,孔涉是赞同的。

    两人轮换着,将道长背到山下。

    回到宗门,乔帛没有理会一路因好奇而询问的师兄弟,直接闯进方师兄的房间,将道长安置在他的床上。

    等方师兄耳闻此事,急冲冲来到房间,见到乔帛的那一刻,明白一切已超出预想。

    乔帛以请仵作威胁,给出两个选择:要么自证,要么道歉。

    方师兄什么都不选,自乔帛答应的那一刻起,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芸芸众生,总有人心存嫉妒,总有人介怀过去,总有人妄议是非......试问旁人心中,谁能全身而退?

    没有人。存活一世,你总在他人眼中,一旦犯下错误,不管真假,争议永存。

    两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惹宗门门主前来驱散围观者,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终低调处理。

    经此事后,乔帛变得沉默,当他失踪的消息传回宗门,门内流言四起。

    有人说乔帛此行是外出散心,遇到险境出事是分心所致;有人说他是因为报复才遭遇险境;也有人说他是对人生无望,于是在陷入险境时放弃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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