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女孩子转身过来的时候，日向已经整理好了情绪，顺便还盛了碗新的杂炊粥放在台面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抬眼笑了笑，“来、这个给照朝同学。”
“啊，因为实在是太香了，”对上她的视线又吐吐舌尖，日向带着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毛，特别真诚地按照自己刚才想好的说，“看起来又超级诱人，所以忍不住尝了一点……超——美味的！”
余光似乎能瞄到，也能感觉得到，照朝的身后有目光朝着他们两个的方向投注过来。但日向没管，只是微微扬起脸，专注地望着女孩子碧绿的瞳仁，有点忐忑地眨了眨眼睛，“那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视线相触的时候照朝抿嘴笑了一下，好像没有意识到日向的小小心机，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迟疑了很小的一会儿，似乎想要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又还是忍住了，“有机会的话，我再做给翔阳吃。”
“好——”日向一边点着头，一边看着照朝虚虚地握起拳头、用手腕的内侧在白瓷小碗上贴了贴，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我刚才尝了一下，温度是正好的。”
“好啊，那就可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日向总觉得照朝的笑容都有点心不在焉……几乎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种样子，果然是因为影山的关系吧，他有些愤愤不平地想，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又使劲儿咕嘟了一大口，把里面脆脆的白萝卜粒嚼得咯吱咯吱响，也不知道是在冲什么发脾气。
就在日向稍微有点走神的同时，照朝已经又拿了只空碗、夹了大半碗凉拌菠菜绢豆腐，把几个碗挨个拿过去、在支好的床上书桌上一字排开来；然后多少有点犹豫不决地，望了一眼本来靠在床头的抱枕堆上、有点费力地坐起来的人，小声地说了一句，“你……”
脑海里的雷达立刻响了起来，日向连忙哐啷一声放下手里的粥碗、也止住奇怪的胡思乱想，目光炯炯地盯着照朝的侧脸看。女孩子倒是没有在床边坐下，只是仍然把调羹攥在手里，有些游移不定的目光似乎停驻在影山身上，又好像没有。
刚才想了这么多东西，日向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影山这家伙要是真的敢……不怕旁观也不怕丢人地接着表演、非得让照朝喂才肯吃饭什么的，那他绝对要自告奋勇地接下来这个活。理由什么的也是现成的，刚才这家伙的病号饭也是照朝做的，之前还帮他俩——好吧，主要是日向自己——讲了那么长时间的课，饭总该让人家好好吃一口吧？
西谷学长给做的T恤上的LOGO文字、单细胞生物可不是白叫的，这大半年的搭档也不是白做的。就这家伙刚才的表情一会儿一变，简直太好懂了，日向几乎敢打赌，影山绝对要搞什么幺蛾子——
装粥、装拌菜和装温泉蛋的小碗一个都没少，放在支起来的桌板上五颜六色的。在日向接近瞪视的注视下，被持续观察着的影山仍然不动如山，视线在这五彩缤纷的特制晚饭上停留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我可以。”
那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地板一样，倒是没故意表演虚弱让人喂。日向刚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是过分揣测了这家伙、有点不好意思，就听见影山又用那破锣嗓子可怜巴巴地说，“……想喝橙汁。”
“这儿有！”话音未落日向就站了起来，端着手边刚才倒好还一口没动的果汁就要往小桌板上放，手腕却被照朝一把捉住了，“加了冰的。”
“翔阳留着喝，”仍然是那种温温和和却不容反驳的口吻，日向感觉到柔软而微凉的触感在皮肤上一触即走，女孩子放开他，却没看他也没看影山地转了身，“我去拿个新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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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目光一次都没有和照朝对上，可是影山觉得这样大概也不错，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放纵一下自己，近乎贪婪地望着她。他本来是想说什么的，可是照朝没有留给他任何机会，只能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连旁边传来的清嗓子的声音都不想管，只是这么注视着女孩子的背影，目视着娇小的身形风一样地消失在门口——
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面前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影山回神，就见自己的搭档站在床边，正以一种非常不善的目光难得地、居高临下地瞪视着他。
“你是非要让她再下楼跑一趟对吧。”日向似乎非要等他把注意力投给自己了之后才要开口说话，一张嘴的语气比视线还要让人不爽，“怎么，不甘心吗？”
该说不愧是每天一起训练能练出怪人速攻的搭档，或者是能够敏锐地看透人内心的日向翔阳吗。或者确实是不甘心，照朝半坐在小矮桌旁边盛凉拌菜的时候，影山也是一样地这么望着她，当然也能看到摊了一桌面的外卖比萨盒子，还有倒好的、装在透明玻璃直杯里的橙汁，浮起的冰块在杯子被放下的时候和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自己发着烧感着冒，影山心里清楚得很，照朝不会让他吃凉东西。讲之前影山就有预感，就像拼的比萨明明没有问过他，拿着外卖单让日向选的时候、已经先点了一角海鲜口味的一样——这个是他喜欢吃的味道，是专门给影山点的，因为里面放了虾仁和蛤蜊肉，照朝不吃这个——但她还是给他冒了粥拌了小菜还煮了温泉蛋一样……
照朝在一门心思地忙活他，于是日向也没动筷子，特意留出来的位置空在对面，就那么托着下巴眼神专注地望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把两杯本来放在一起的橙汁推到了空位置的面前。
……不开心。哪怕已经做好了决定、已经讲出了退让的宣言，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不开心在心底翻涌着。或者也正是因为这样，照朝把征求意见的游移目光投向他、又飞快地移开的时候，影山还是没有忍住，小声地说了句想喝橙汁。
本意是不想只有自己被排除在那两个人之外、不想一个人被抛下之类的，然而开口的时候，或者是因为情绪太过低落，影山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沙哑。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营山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望着她，在话语出口的时候却仍然感觉到了照朝瞬间收紧的呼吸声。
他当然看得懂照朝是什么意思，他一直都懂她是什么意思。或者是刚才自己倒下去的时候真的吓到了她，就算刚才的视线相接只有短短的一瞬，影山仍然捕捉到了那碧绿眼睛里写着的、想要掩饰却毫无遮掩余地的担忧。
我没事的，影山飞雄很想这么告诉她；可是他心里也很清楚，哪怕他们已经有那么长时间没有好好说过话，哪怕她已经连眼神碰触都不愿意留给他，可是在这种时候，不管影山和她要什么，照朝都会给他。
“病号总是有点小特权的嘛。”用小黄鸭发绳扎起的辫子垂到肩膀上，仍然是个小女孩的照朝歪着头，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回响，还有记忆里那么多次望向影山的弯弯笑眼，是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样子。
“我本来……”刻意把搭档的后半句反问抛到了脑后，影山是想解释的。他当然知道照朝今天已经很累了，就算是之前已经烧得有点迷迷糊糊，但润喉糖的味道那么浓，还有女孩子带着沙哑的声音，就算只有一点点，他也听得出来，“我……”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影山索性放弃了组织语言，伸手拉开了床头柜装了照片的下面的另一个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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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里装着的是一摞一次性纸杯，图案日向已经不能再熟悉了，是照朝喜欢的红脸蛋小鸟。可自封的塑料封口是已经被撕开过的样子，包装也显得没那么丰满，看起来是已经被打开用了几个。
杯子明明就有，其实不用去厨房再跑一趟，他也不想的——这回终于知道了，影山支支吾吾半天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可是日向还是不怎么高兴，今天晚上本来这屋里的三个人，现在没在的照朝当然也算，本来就是各怀心思奇奇怪怪的，所以一时大脑短路没想到也有情可原……
当然，这当然都是影山同学的错，难道还要让他去怪照朝吗？日向毫无一丁点心理负担地把锅往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搭档身上扣，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影山自己——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事，或者此时此刻的这个晚上，他都不会站在这里、跟这两个人一起，也许根本没有让照朝能把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的机会，或者，可能根本就不会遇见她。日向这么想着，没有任何迟疑地推上了抽屉。
“算了，随便你。”日向也没再看坐在床上的人，只不过仍然慢了慢脚步，在回到自己小矮桌的位置旁边坐下之前，还是没忍住补了那么一句，“我可是——”
或者是他的语气太郑重了吧，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向下的情绪的影山攥了攥手指，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只是在望向他的那一秒门也被推响了，于是日向也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对着出现在门口微微喘着气、手里还拿着玻璃杯的女孩子绽放出毫无破绽的笑容，“照朝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