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下午课程开始的铃声打破了这种宁静，和照朝这样靠在一起睡个午觉什么的，大概也不是不可能吧，影山想。好好的气氛被毁了个一干二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坐起来，对视了一眼，干脆一起动手收拾起了垃圾。

    把包装盒啦纸杯啦一次性筷子啦之类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影山把塑料袋的两个耳朵打成结，然后用湿巾擦了擦手。他刚拎着袋子站起来，就见下面几阶台阶上站着的照朝转过身，“对了，说起来……”

    刚才坐着的时候不小心，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谁、把一块用过的纸巾团踢下了楼梯，照朝就是去捡那玩意的。她把手里的纸团丢回到他提着的塑料袋里，又拍了拍手才继续，“小飞刚才是被哪里绊住了吗？”

    终于讲到这个话题了，影山有点忐忑，但也感觉自己胸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看到了想要的东西就热血上头地去狂刷人家记录这种事情，仔细想想其实有点傻，并且从见了面开始照朝就一直没问，他也有点拿不准要怎么说……这回她自己提了起来，影山于是直接从校裤口袋里摸出了那枚钥匙扣，递到了照朝面前，“是这个。”

    “欸……”女孩子睁大了眼睛，表情却并不是影山所想像的欣喜。想要伸手来接的手掌抬起又放下，照朝拍了一下校裙的侧边，然后直接摸上了自己的裙兜，“小飞帮我找到了吗……怎么回事，我都没发现啊——”

    “找到”，听完前半句影山本来想点头的，但这个动词似乎很明显的不太对劲。递出钥匙扣的手不知是该收回还是该放下，就在他迟疑的瞬间，照朝也把什么东西从兜里掏了出来，“等等，好像不——”

    举到他的手掌旁边的是照朝纤白的手，被影山的手一衬更显得又小又薄。躺在女孩子柔软掌心的是一串相当眼熟的钥匙，钥匙圈上挂着的黄色小鸟和影山手里的一模一样。

    “吓我一跳，还以为我钥匙丢了自己都没发现……”女孩子拍拍胸口，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碧绿的眼睛抬起来望向影山，“小飞这个是哪里搞到的呀？”

    怎么回事，她已经有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吗？照朝后半句说了什么影山几乎完全没有听见，满脑子都被懊恼占满了。他要怎么说，为了这个去在一群女孩子中间排了好一会儿队，一不小心刷了人家纪录还拿了及川学长的签名照，最后是跟别的学校的女孩子交换才换来的吗？

    想想都觉得丢人，影山不好意思再看照朝的眼睛，转过身面对着天台大门的方向喘了两口气，刚想把钥匙扣塞进裤兜，却被人一把抱住了。

    “等一下，突然这样干嘛！”从身后环过来的照朝用力地抓住了影山的手腕，虽然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力道，但还是成功阻止了影山想要挣扎的动作——这是楼梯，照朝的力气跟他不能比的，要是一不小心没站稳搞出什么流血事件，那他才真要后悔死呢……

    就这么半秒钟的迟疑，照朝已经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出来，借着台阶的高度和踮起来的脚跟影山鼻尖对鼻尖，手指上扣着小鸟钥匙链的、软软的手还捉着他的，“闹什么别扭啦，发生什么了吗？”

    …………

    “什么啊，这也算事儿……不是挺好的嘛，大家都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呀。”照朝追问了两三遍，影山才别别扭扭地跟她交代了前因后果，换来了女孩子在额头上轻轻的一戳，真的很轻，甚至比起戳他一下更像是摸了摸影山的刘海，“这么皆大欢喜的事情，小飞觉得哪个环节不开心呢？”

    被她这么一讲好像确实没什么的样子，影山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强烈到让他想要撒腿就跑的不爽是哪里来的。他扁了扁嘴没说话，就听照朝又继续说，“并且刷他们记录诶，这难道不是很爽的事情，哼，除了到处去挖人就不会干点别的了吧，小飞干得漂亮——”

    这么直白地带着情绪对照朝来说实在是很少见，影山望了一眼女孩子鼓鼓的脸颊，才想起来那个棒球部的部长似乎脑子缺根筋，去年运动会之后追着照朝想让她去当经理追了好长时间，还当着照朝的面教育她，说她“聪明的女生要有事业，不要追着个把男人跑来跑去的”。

    就算是影山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理解能力，也知道这个什么“个把男人”大概说的是他。这话讲得就很莫名其妙，但也一下子可点着了照朝的火药桶，好大块头的男生被她堵在中庭，指着鼻子臭损了一顿，后来见着她都恨不得夹着尾巴溜走……

    可是还是有点不怎么高兴，影山低头瞄了瞄女孩子和自己相扣的十指，还有被照朝抢下来也勾在了她手指上的黄色小鸟，小声的抱怨脱口而出，“我都不知道、阿照已经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了……”

    “嗯？不是一样的哦，”照朝松开他，把她自己的钥匙扣和影山赢来的小鸟一起并排放着，举到了他的面前。刚才一直多少被手挡着，这回影山才发现，小鸟都是那一只，但样式确实不一样——

    “这个是水果系列的盲盒啦，就像是扭蛋一样要凭运气的。”照朝一边解释，影山一边端详着。他跟人家换来的小鸟头上顶着的是蓝莓，挂的铃铛也是蓝色的；但照朝挂在钥匙上的这一只，却是头上顶着两颗樱桃，铃铛也是像一把樱桃般的深红色。

    “看，对吧。”照朝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于是影山也伸手拨了一下。两只红脸蛋小鸟一起活蹦乱跳地晃悠了起来，带着铃铛也发出清脆的响声，跟照朝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水果有好多种，还有这里，”她点了点小鸟的脑门，“是一片切片橙子的呢。”

    小鸟本来就是浅黄色的，如果顶着的是橙子片的话，颜色是不是太接近了点，好像看起来会没那么明显吧。影山脑补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赢来的那只，抿了抿嘴没说话——所以不是一模一样，那就不是吧，总之她是有一只了，不是么……

    “……小飞。”

    照朝突然一本正经地喊了他的名字，但是只有语气正经，话尾还是带着软软的、从小到大就没摘下去过的后缀。影山有点不明所以地转向她，女孩子把勾着小鸟的手背到背后去，转而向他摊开了另一只空着的手，“钥匙，给我一下啦。”

    这话讲得超级笃定，就像百分之百确定他会把钥匙带在身上一样。学园祭人来人往的，明明大部分人都会把书包放在储物柜，才不会把重要的东西带着走来走去——然而还真的被照朝猜到了，因为刚才跟人换到钥匙链之后，影山还用自己的稍微试了一下，所以特意从包里拿了出来……

    “快点快点，我知道小飞肯定有带的。”没留给影山多少反应时间，照朝动了动手指示意他。好像一下子就被看穿了，影山带着小小的不太情愿，从裤兜里摸出自己的钥匙，放在女孩子的手掌上。

    照朝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然后抿嘴微微笑了，就好像在和影山说“看吧我就知道”。她把他的钥匙滑到左手的无名指上勾住，然后把自己的钥匙圈用指尖撬了一下，两只手一起掰开，把挂在上面的小鸟摘了下来。

    “这个，是我自己买的哦。”樱桃串一样的红色铃铛发出晃动的响声，是照朝特意拿着拆下来的小鸟，举到影山的眼皮底下像是刻意展示般地，轻轻晃了晃。讲完这句她又把他的钥匙圈也掰开，把顶着樱桃的红脸蛋小鸟挂了上去，“既然小飞也给了我一个，那我们就交换好啦。”

    “看，就是这样——”一眨眼的功夫，照朝的钥匙上就已经换成了他赢回来的蓝莓小鸟。女孩子把两个人的钥匙并排挂在手上示意影山看，结果两边的铃铛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了一起，她晃了好几下也没分开，反而越缠越紧了，“哎等下，怎么回事……”

    影山伸手的时候本来是想帮她把挂在一起、恨不得系了个结的铃铛解开的，结果目光一凝，停在了照朝的指尖上。他们两个用的都是那种老式的钥匙圈，是圆环的形状，比起新式的夹子款比较安全、不容易丢东西，但缺点是掰的时候容易伤到指甲——

    现在照朝的食指就这么遭了殃，指甲边缘被划坏了一点点，看上去凹凸不平的不说，影山按上去的时候她还嗷了一声，“干嘛啦，轻点啊……”

    “别乱动啊，当心指甲整个的翻起来。”影山一边吓唬照朝，一边捏着她的手指仔细端详了一下。倒是问题不大，稍微修一修就可以了，然而他的工具、保养指甲的那套家伙式没在手边，得去体育馆拿，“走吧。”

    “等等，什么什么？”就算是这么聪明的照朝，也有大脑短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影山这么想着，把女孩子的手整个地包在自己的手掌里，顺便用拇指顶了一下她还支棱着的食指，“收回去，别一不小心再碰到了。”

    “呃，好的……哎哎，等我一下，”照朝像是反应过来了，先是乖乖地应了一声，又轻轻晃了晃让影山放开她，把挂在右手上他俩的钥匙、还有那一人一只的小鸟换到了左手上，按照原样一个食指一个中指地挂好，“等我把这个拿出来……好了，可以了哦。”

    比他小了好几号的手这才肯好好地蜷起来、缩在影山的掌心，然后被他牵着迈开了脚步。影山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有柔软的触感从与照朝相贴的手心传来，还有随着两个人的脚步一摇一晃的铃铛声，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那两只长着一模一样红脸蛋的黄色小鸟勾在照朝的手上，应该也是随着他们的步伐一摇一晃的。影山能够想象那种画面，因为身侧沙沙作响的清脆铃声始终如影随形，好像响着两种完全不同的频率，但仔细听，又像是交织成了同样的节奏，就像是他和照朝一同跑下楼梯、穿过校园，却始终相握着没有放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