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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好一会儿没听到照朝的声音了，影山揉了揉眼睛想要抬起头环顾四周，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了女孩子熟悉的呼唤声，熟悉的后缀语调还拉着长音，“小——飞——”
等一下，高处是怎么回事？影山刚准备应声，却突然反应过来似乎哪里不对。他猛地扬起脸，就看见照朝坐在身边这棵大树横着支出来的枝干上，原本卡在那里的排球已经被她抱在了手里，炫耀般地冲他展示了一下，“接着！”
爬树这个选择不是被他们两个一开始就否定了吗，怎么就……明明照朝是看到他朝着她望过去之后、才把球抛出来的，可影山仍然觉得有点措手不及，赶紧摆出了接球的手势，稳稳地捉住了球。
触手的感觉轻飘飘的，照朝是一点力道都没有用。坐在树上的女孩子晃了晃腿，借着高度优势特别骄傲地喊他，“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能在他没注意的那么一小会儿空档就爬上树把球拿下来，厉害这一点是得承认的，影山乖乖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女孩子瞬间把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话到嘴边转了好几个圈，却还是问了出来，“那，阿照要怎么下来啊？”
明明给这个选项打上红叉的理由还是照朝自己先提出来的呢，影山想。爬树其实不那么难，这属于大家公认的常识，但爬上去之后怎么下来就难说了，连小猫咪那么灵活、都经常困在树上要人来救——
“……”平时都是照朝把他说得只能听话来着，伶牙俐齿的女孩子难得地被影山问得瞪眼，哎唔嗯啊了半天才小声地说，“呃，总会有办法的嘛，我、我先稍微酝酿一下……”
……那你倒是下来啊？虽然不知道“酝酿”到底该怎么解释，但大致意思还是懂的；影山其实很想这么说，看看手里抱着的球还是没忍心。他把排球放在一边，绕着树转了两圈，又瞧瞧树上因为没和他对上视线、难得悄悄露出纠结表情的照朝，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其实也就是他跟照朝年纪太小、个子太矮而已，影山小小地撅了噘嘴，换一与过来的话、大概都能把照朝直接抱下来吧？
要不就还是等一与过来吧，影山刚这么下定决心，就见照朝挪了挪身体，往树干的方向蹭了蹭。女孩子伸出一只脚，试探般地在树干上一踩一踩，然后又往树干那边挪了挪。
不是，等等，这种高度不可能的吧！意识到照朝想做什么的时候，影山感觉背脊一凉，险些头毛都要炸起来，连名字都忘记喊了，“你干嘛！”
“应该可以的，”树上的照朝特别坚定地回了一句，一边说一边把卷起的袖子和裤脚全都整理好，鞋带也拆开又重新系紧，“小飞靠点边，当心撞到你。”
她还把辫子都挽起来了，这是要干什么啊？影山在树下急得团团转，眼看着照朝深吸了一口气，还冲他笑了一下，“没事的，我是谁啊，目标是「唐红的火箭炮」的女人，不会有问题的。”
这家伙有没有点轻重缓急，这种时候还把这种宣言故意提出来，有什么关系吗？影山差一丁点就要大喊出声，视线落到照朝的手上，却突然抿紧了嘴。他注意到了，女孩子微微颤抖的手藏在袖管里，把棒球衫外套的布料都攥得变了形——
所以说什么没问题，说什么不会，坐在树上的人是她，她也不是不害怕的。影山仰起头，望着闭上眼睛再一次深呼吸的照朝，望着那个讲着“我跳了”却终于在言语里也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女孩子，电光石火之间就下定了决心。
…………
那一刻发生得其实很快，也并没有留给他多少反应的时间，影山只是在软乎乎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上来的时候，毫不迟疑地伸手抱住了她，还被她带着翻了半个圈，才两个人一起滚倒在草坪上。
好像跟刚才也没有什么两样，影山盯着照朝很近很近的、红彤彤的脸蛋，正在这么想的那一瞬间，却突然被捏住了脸颊。
“小飞你啊，”照朝比起平时稍微用上了一点力气，凑得也离他更近了一点，她跟影山鼻尖对鼻尖，很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刚才怎么说的啦，不是要你躲开当心撞到——”
或者是影山的反应并没有让她满意，照朝用额头轻轻顶了顶他，像是头连角都没长出来的小牛犊，“新闻都忘了吗，那个姐姐！不是都被送到医院去了吗，骨折诶——”
照朝说的是前几天很热的新闻，影山跟她一起在天海家吃饭的时候看到的，说有个女大学生凭着双手接住了从九楼掉下来的小宝宝，小朋友是成功得救了，但自己的手臂也严重骨折，骨头断成了三截——
救人的事情，哪里有时间想那么多，当时照朝可都要往下跳了诶……影山知道自己讲道理的话肯定说不过她，于是决定迅速解决战斗，“可是那个姐姐不是也去接了？”
“那怎么能一样，我又不是两岁！”照朝像是没想到他还回嘴，有点气急败坏地坐了起来，手指在影山的额头上一点一点的，“这种事情真的很危险的啦，不要看不起重力加速度啊！是我们运气好才……”
“和运气有什么关系，”还有重力加速度是什么东西？大概又是什么他理解之外的名词，但那不重要，总之现在的问题是，就算她戳得一点都不疼，被这么一直戳来戳去也很奇怪的吧？
“可——”照朝眼睛一瞪就还想说话，似乎还有点要再用上点力气的意思。影山当机立断地一把捉住女孩子的手，感觉到她还不服输地挣扎着，索性跟她十指相扣不让照朝跑掉，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我又不能眼看着阿照这么摔下来啊。”
一贯牙尖嘴利的照朝终于被击沉了。她涨红着脸瞪着影山看了一会儿，突然俯下身体一把抱住了他，埋在影山的肩膀上啊呜咬了他一口，然后狠狠地在他肩上蹭了蹭，“小飞你啊，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这怎么还能上嘴，影山完全被她的操作弄懵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抗议的“喂”。照朝靠在他的肩头沉默了半晌，突然从影山的胸口抬起头来，睫毛抖动认认真真地说，“不过，也是我的HERO啦——”
＊ ＊ ＊
照朝讲出这句话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她歪着头的样子。后背碰到地毯的时候影山听见了啪嗒的轻微响声，大概是她飞出去的眼镜也同时落了地——
女孩子从影山的胸口抬起头来。或许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或者是因为视线一下子失去了焦距，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迷茫，可是影山总觉得，像这样不戴眼镜的照朝，对他来说似乎还更熟悉一点。
可是这样的他，还是她的HERO吗？影山不知道，因为他明明注意到了的，蓄满了水的毛巾挂在椅背上，滴下来的水在椅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洼，又滴落到地板上；她跟日向打招呼的时候踩到了那一滩水，滑了一下才会失去平衡——
明明可以避免的，他明明可以提醒照朝的。为什么没有开口，是因为目睹了她连目光都追着日向的样子吗？是因为那个呆子冲着她举起双手，然后被她回了一个隔空的击掌吗？是因为那两个人之间那一瞬间的气氛，让他感觉自己第一次变成了一个外人，是这样的吗？
影山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一瞬间的自己其实是想的，已经本能地想要喊出她的名字了，却因为她停驻在别人身上的视线迟疑了，然后就这么错过了警示她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倒了下去。
至于伸手接住她什么的，影山想，已经是补救的方式了，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大概茉莉婆婆、都会怪他的吧——
“——小飞！”
柔软的手抚上脸颊的时候，影山感觉自己全身都打了个哆嗦，而映入眼帘的是照朝满眼焦急的脸。女孩子像是想从他身上爬起来，但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只能用一只手捧着他的脸，终于再也没有移开视线，终于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的碧绿眼睛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你有没有事？”
不要这样，不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不要离开我。身体的反应和瞬间涌起的情绪，哪个都比大脑的思考要快得多，影山本能地收紧了揽在她腰上的手臂，用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眼角，果然触到了薄薄的泪意。
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晶莹的泪水唰的一声涌出了眼眶，顺着女孩子光洁的脸颊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影山顿时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捏碎了，他想说没事，想要像是以往那么多次一样，揉揉照朝的长发、摸摸她的脸蛋，却在视线落到她身上、或者准确点说，是胸口上——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