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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摄影师能够捕捉到拍摄对象的情绪，从这一点上来看，不管是当时北一的矛盾已经到了随便什么人来都能一眼看透的地步，还是明明已经掩饰了却还是被定格到了照片里——

    ……都够糟糕的，照朝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但菅原学长这张锁屏倒没有那些问题，只是技术层面上的确是有点弱，背光背得有点厉害，排球部的大家有一个算一个，脸上阴影显得很重，仔细看看连焦都没对好，画面都是模糊的。

    “本来想找别人帮我们按一张，但是要得比较急嘛。”照朝想要滑动屏幕的样子似乎被菅原学长误解了，就着她的手把原图找了出来，还往后翻了翻，“所以是校工老师帮忙拍的，清水选了稍微好点的一张——”

    清水就是排球部的经理，是个长得很漂亮的黑发美人。最近几天练接力她也看见过这位学姐，是白组的第一棒，起跑和交接一看就是练过的水平——照朝一边想着一边点点头应了一声，大致把几张合照都浏览了一遍。

    菅原学长说的是事实，几张合照里被他拿来做桌面的那张，确实已经是问题比较少的了。所以就真的不能有一张不糊、没人闭眼睛、至少大家表情都比较正常的了吗，照朝还是有点不死心，一张一张地往后慢慢滑，结果却一不小心滑出了泽村部长的正面照。

    泽村部长就是那天日向口中的“Captain”，跟菅原学长和小森部长一个班，也是帮她们接力队解决了缺人问题的大功臣，在排球部的背号是1。想到这儿照朝的心脏不由得猛烈跳动了一下，抬眼询问般地看了看菅原学长。

    这张泽村部长的球服照片是P过的，下面显示的文件名也是“01-1”，看起来是提交报名的正式版。有了01那肯定也有后面的0203，她想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在“随手一翻就能翻到”的范围里，还不如直接问人家。

    下一秒钟她就接收到了菅原学长的微笑许可——这就是同意了，聪明人之间不用什么都说出来。照朝也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正大光明地往后翻。

    从1号到9号显得有点漫长，中间翻到菅原学长自己那几张的时候，两个人还一起交流了几句，就又一次地拉长了这个过程。所以看到影山的脸的时候，照朝本来已经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呼吸节奏猛地一窒。

    甚至……连自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照朝用手机的遮掩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保持镇定——至少装也得装出来个面色如常——但再多的也顾不上了，她几乎是直勾勾地盯着影山的眼睛，有些贪婪地凝望着。

    说起来也有点好笑，明明是从小就一起的青梅竹马，是互相表达过心意的喜欢的人，但自从毕业之前的那场吵架之后，她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没有飞快移开躲避的目光，没有步履匆匆的擦肩而过。影山的脸看上去好像有点微妙的不一样，仔细看看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屏幕里的男孩带着一点呆滞和一点无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回望着照朝。

    菅原学长并不知道她和影山之间的事情，不，在乌野谁都不知道这一点。理智告诉她不能盯着一张照片停留太久，但这样谁也不会移开视线的机会太过难得，所以哪怕这是别人的手机，跟她对视的影山也只是张照片而已，照朝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看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那个，学长的手机是最近新买的吗？”照朝把手机拿起来，装模作样地换了换角度，在屏幕上的影山不变的注视里面色如常地说，“好像有个显示杂点——”

    “不能吧！我这是这学期开学才换的新手机诶。”菅原学长完全不知道她内心所想，一下子急了，凑上来跟照朝一起对着“影山”的脸研究来研究去，“哪里哪里？”

    ……这样实在是有点不太合适，照朝在心里跟菅原学长双手合十鞠躬道歉，视线却是仿佛扎在了屏幕上，一刻不停的，“应该是这里——啊不对……没有，是我看错了。”

    “没关系没关系，没事就好，还以为要拿去换呢，吓我一跳。”菅原学长有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大概是在影山这里花费的时间确实有点长，温和的学长一边随手左右划了划，一边和照朝说起了影山的事，“这个……这两个一年级啊，是我们排球部——”

    “两个”，是因为菅原学长这么一动，屏幕上的照片也飞快地变换了几下，最后停在了影山后面的一张，也就是10号的日向这里。本来想把手机交还给主人的照朝也就停了下来，一边听着两个人入部的时候的那些零零碎碎，一边伸手在那张日向上又轻轻地碰了碰。

    男孩的紧张和期待，在那张截出来的桌面上就已经膨胀得仿佛肉眼可感，这回换了单人的大图，那种掩饰不了的激动就更加昭然若揭。照朝想起这几天训练休息的时候，接力队的几个人说起自己各自的事情，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那场31分钟的比赛，中学时期最初也是最后的唯一一次；这个故事去年的时候照朝就听日向讲过一遍，这回再听却带上了不一样的味道——

    不但如此，她看过他们，看过影山和日向打球，看过两个人仿佛神迹降临一般的耀眼配合。仿佛命运的指引和相遇，终于等到了托球的攻手，终于不再是空无一人的传球位置；照朝想起录像里的那场比赛，想起排球掉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回声，两只手绞在一起用力地捏了捏。

    “等到……春高报名的时候，”用握紧手指的轻微钝痛让自己保持清醒，照朝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的，没有一丝颤抖和迟疑，“我可以来帮排球部拍合影，还有单人照，也可以。”

    “诶？可以吗？”菅原学长愣了一下，像是根本没想到照朝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好呀，”学长飞快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角边的泪痣也轻轻抖动了一下，“要是我们能——”

    “一定可以。”照朝不是傻瓜，看得清楚温和的学长那一瞬间短暂的停顿，也能明白停顿背后没能讲出来的一切。春高是高中排球最重要的赛事，跟IH不一样，进了全国赛会有一本观赛指南，每个参赛学校都有对应的简介，球员合影，还有预定首发阵容的单人照。

    春高的联合主办方里就有旭日新闻社，观赛指南最开始的设计也是旭日新闻的风格，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最开始还是记者来现场取材的，除了队伍的基本信息还会问一些队伍特色、预赛感想、进步和期许之类的事情，有的关注度比较高的学校和球员还会有单独采访。

    这种小花边反响还不错，于是慢慢就成了惯例，每个拿到名额的学校都要跟报名资料一起填写，然后印成实体的册子发放给来观赛的观众。前几年的指南照朝都去官网下了电子版，所以很清楚——

    然而这些事情有个大前提，那就是“打进全国”。一般县内预选赛是暑假开始，具体名额会在十月到十一月左右定下来，宫城只有一个名额，连着好几年都是花落白鸟泽学园；再并且，暑假之后有些学校的三年级就会隐退，把队伍交给后辈们尽快展开磨合——

    尤其是对成绩和大学有所期许的升学班成员。照朝听夜雾讲过她们学校棒球部的事，就算是在那种程度的棒球名门，也有人会把成绩放在第一位；以前在北一，也有为了考上梦想中的高中在暑假之后就退出社团的学生。

    这是个人选择，没什么高下之分。只是对于面前的学长，需要放在天平上的考虑就又多了一层；照朝知道菅原学长也是打二传位的，对于影山来说，以一年级之身成为正选固然是实力的证明，那么对于和队友们磨合到现在的菅原学长来说，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因为年龄不得不止步的经历，照朝也不是没有的；而在察言观色上，她也自认为还算有两把刷子。如果菅原学长有另外的想法，那照朝自然不会讲这种话、故意去戳人家的痛处；然而学长的目光是平静的坦然，望向她的时候让她的那句“一定可以”都显得有些单薄。

    “一定可以的。”重复的第二遍照朝讲得慢了一点，几乎是一字一顿了。她收起了一直以来的温和后辈姿态，扬起头来回望着菅原学长，把对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甚至抬高了一点下巴颏，仿佛任性一般、不容反驳地说，“怎么样，要打赌吗？”

    日向和影山的配合，他们叫它“怪人速攻”。照朝仍然能想起第一次看到那招时的震惊，就像是两个男孩的名字，日光和暗影插上了高飞翱翔的翅膀，终于找到了彼此。照朝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些被她错过的，她所无能为力的终于有了出口，命运的□□终于向前滚动，所以那一丝小小的、微妙的不甘，也就足以被抛在身后，向着一往无前的光辉未来——

    “好呀，”菅原学长稍微睁大了眼睛，那种从惊讶过渡到惊愕的表情只停留了一瞬，就变成了一种足以称得上是了然的笑意。那其中除了如释重负的轻松，似乎更有种宽广而柔和的包容，和对未来的展望与希冀，“那就借天海同学吉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