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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五月，幼儿园大班—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照朝打起精神跟便利店的姐姐说了声谢谢，拎起今天份的长高高三连包和抽到的长颈鹿公仔，踩着电子风满满的开门音乐雷厉风行地出了店门，迈上楼梯脸才垮了下来。

    影山正坐在台阶上等着她。男孩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起初似乎是想说话的，结果圆溜溜的眼睛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圈，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阿照？”

    怎么回事，脸、是不是有点太扭曲了，影山都流露出了那样的反应？照朝把长高高长颈鹿换了一只手夹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虽然想想就不怎么好看，“没事啦……”

    “喏，抽到了三等奖，”照朝顺了一下裙裤的下摆，在影山身边坐了下来。她把胖滚滚的长颈鹿公仔举到面前和它对视着，不知道是安慰影山、还是安慰自己般地小声说，“也算不错吧。”

    今天是黄金周收假之后的第一天，秋山幼儿园安排的是外出游园的活动，要穿“校服”的。大班的制服是有点水手服风格的短袖衫，还配着红色的领结；下装男女生都是藏蓝色的，男生的就是普通短裤，而女孩子的裤腿稍微宽一点，还盖着一片模仿裙子的前片。

    这种裙裤从前面看是裙子，从后面看就是短裤了，活动起来方便、看着又可爱，照朝还蛮喜欢；只是坐下的时候裙摆、或者说裤腿那里要用手稍微顺一下，否则坐着一压，再站起来的时候会容易皱皱的——

    平时照朝都会仔仔细细地把那片布料好好摆正，不过今天她没有这个心情。她只是很随便地往楼梯上一坐，裙片翻起来了也没管，长颈鹿随手一放，直接拆了刚刚到手、还没焐热的长高高三连包，透明的玻璃纸都被她撕得稀里哗啦响。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全部都是消费主义的陷阱，是欺骗小孩子的把戏。照朝一边带着点愤恨地这么想着，一边把拆出来的天蓝色的利乐包牛奶递给了影山。

    这个牛奶的牌子叫做长高高，是个比较老牌的乳品牌子下新出的产品线，上个月还跑到照朝她们幼儿园去做推广，给小朋友们一人发了一提试喝的新产品，还说明了里面有兑奖卡，可以拿去刮刮乐。

    新上市的产品线还是蛮舍得下血本的，抽到奖品的同学有不少，连影山都抽到过“再来一瓶”，刮出来的时候漂亮的蓝眼睛里都好像闪着光。

    所以说中奖率还真的蛮高，要知道从很小开始照朝就知道了，影山对这种抽奖、或者说需要点运气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敬谢不敏。就好像不太受动物欢迎、去个夏日祭捞鱼，金鱼们都躲得远远的一样，男孩每次在超市摸兑换卡，都能摸出来个“谢谢惠顾”……

    不过这种事情也是可以中和的嘛，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照朝总会不由自主地挺挺腰板。她自己也发现了，每次两个人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的时候，小动物看到影山就跑的状况就会改善很多，就好像她给影山的“动物怕怕”电波装上了一只屏蔽器。

    一不小心就扯远了……总之刮刮卡还是有点东西的，并不是随随便便拿来糊弄小孩子的把戏。发的三连包里自带的那张卡片，照朝自己也抽到了奖品，是一条长颈鹿造型的围巾。

    明黄色的长颈鹿，这就是长高高这个牌子的吉祥物了。照朝还在电视上看过短片，是这只长颈鹿喝了牛奶脖子一路长长长，一直长到太空里的画面；最近不少便利店小卖部也都都摆出了长高高牛奶的宣传广告，画着黄色长颈鹿的海报招贴到处都是。

    这不，她跟影山坐着的便利店门口，身后就是长高高牛奶的易拉宝。照朝转过身去再次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顿时更觉得挫败了。

    平心而论她这次抽到的公仔也算不错，要是在幼儿园抽到的话准会收获不少羡慕的眼神。毛茸茸的长颈鹿胖鼓鼓的，抱在手里是很大的一只；肚子那里还有拉链，拉开的话是一条毛茸茸的毯子，可以午睡、或者看电视做作业的时候盖在身上，实用和可爱兼备的……

    毯子公仔当然很好，可是照朝连着跑了便利店这么久了，最想要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列在易拉宝的奖品列表里，可以说是最平平无奇的安慰奖那一档，长颈鹿的身高贴纸。

    今年春天开始，她跟影山就是幼儿园大班的学生了。比起以前最重要的一个区别就是，很多事情幼儿园会让她们自己处理，并不像是之前一样什么都要交给家长，可以说是成长为大人的、很重要的一环。

    比如四月份的年度体检，结果表格就发到了照朝她们小朋友自己的手里。现在她跟影山仍然差不多高，一起站在镜子前的时候头顶也差不多一溜平，只有体检结果能充分说明，其实是照朝高出了那么一点点。

    从那时候开始，照朝就动了想要买个身高贴纸、把两个人的身高一起记录下来的心思。幼儿园的同学也有家里有这东西的，照朝去人家家里做客的时候见到过，是小树的图案。

    不过这个小树图案的是几年前的款式了，从同学家里出来照朝也拉着影山去文具店看过，最近的几种贴纸图案总觉得没有人家的可爱，两个人互相看看，谁也没太相得中。

    就这么挑了好几天，两个人一起手牵着手、把町里的小店转遍了也没什么结果。照朝正在想要不要干脆自己画一个的时候，可巧长高高牛奶跑到她们幼儿园去做宣传，她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长颈鹿的贴纸。

    胖乎乎圆鼓鼓的长颈鹿很可爱，喝了牛奶长高高的寓意也超级棒。照朝可是想像外婆一样、长成一米七大高个的；再有就是，这个牛奶，影山也很喜欢。

    小朋友嘛，本身就是要喝牛奶的。那种每天早上跟报纸前后脚送到的牛奶，照朝自己家里也有订，影山家也差不多，但跑到幼儿园来推广的这个新款的牛奶，似乎格外符合影山的口味，拿到手就把蓝色包装的原味牛奶喝掉了。

    从照朝有印象开始，影山就是个很安静的男孩，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讲东讲西、喋喋不休的时候多一些。对某样东西产生这么浓厚的兴趣，除了排球之外还真的是第一次……

    于是照朝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牛奶给了影山，然后把黄色包装的香蕉口味换了过来。插上吸管之后影山试探般地吸了一口，抿了抿嘴品味了一下，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句，“有点……太甜了。”

    这么说的时候男孩撅了噘嘴，还无意识地鼓起了脸颊。真是可爱，照朝把忍不住想要戳人家脸的手放到背后去，在影山带着小小问号的目光里装作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却在心里默默地笑了一下。

    香蕉牛奶的这个甜度，照朝喝起来倒是正好，跟影山这么换一换倒是皆大欢喜了。所以到后来两个人把零用钱放在一起、每天买三连包去抽奖的时候也是这么分配，明黄色包装的香蕉牛奶是她的，天蓝色包装的原味牛奶是影山的，而浅灰色的酸奶，就会两个人一起喝掉。

    三种牛奶自动售货机里也有铺货，但抽奖的卡只有三连包才有，并且兑奖时间只到今天傍晚为止。照朝的零用钱对幼儿园的小孩子来说并不算少，三联包的牛奶也当然买得起，然而头一天热血上头拎了好几包回去之后，晚上躺在床上才反应过来，恨不得以头抢地。

    外婆在零用钱上不会亏待她，但用完了就是没了，再想要用钱要跟外婆提申请，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当然不可能想要就给；而买牛奶抽卡，当然也算不上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

    再说了，最近照朝自己，可是也在攒钱的。之前她有听一与爷爷说过，有考虑过让影山明年开始正式学排球，那运动护具什么的当然是要准备的，今年冬天影山的生日，她已经想好了要送他什么——

    影山飞雄跟她天海照朝，是最好最好的朋友，虽然说两个人也拌过嘴吵过架，但“最好”这种程度上的形容，是一点都不会打折扣的。送最好的朋友当然也要最好的护具，她没跟影山一起的时候还偷偷去运动用品店问过，价格嘛……总之攒钱是一定需要的，可能还要攒好久才行。

    但照朝觉得值，她愿意每天存下一半钱去做这么个打算，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是她自己的计划，谁都没有讲过，外婆、还有影山自己都没有；所以盘着腿坐在地上、对着计算的草稿纸冥思苦想的时候，抱着存钱罐出现在她面前的影山，就让照朝格外出乎意料了。

    “那就算我一份好了，”那天的影山把沉甸甸的小猪猪存钱罐递给她，面对着一头雾水的照朝特别理所当然地说，“我跟阿照，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