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果然还是……”刚才的否定还只是在脑海里随便想想，心思一动又一转，这回照朝干脆讲出了声。要说长远眼光的话，明明还能有更好的选择的吧？

    那句谚语怎么说的来着？等着别人把鱼送到手里、还不如学会怎么捕鱼，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外婆从小就是这么教育她的。照朝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抱着外婆的手臂晃了晃。

    “我要这张、然后再多一张就可以了，”照朝想了想体检表上的结果，心算了一下数字，然后凑到电脑屏幕前比量着，“剩下的，到时候我可以自己来做嘛。”

    这次的长颈鹿长得跟树差不多高，下一次就可以和云朵一样、再下一次就可以和人造卫星对话了。照朝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拿电脑软件画标尺看起来也不怎么难，连长颈鹿身上的棕色斑点都直接画了出来。

    等到拿着战利品回过头的时候，照朝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影山就坐在后面的沙发上，抱着软绵绵的格子靠垫，自己一个人像是在想着什么、眼神有些放空，她喊了声“小飞”才抬起眼睛。

    刚才光顾着跟外婆扯皮、你一言我一语地写作讨论读作锵锵，完全把影山忘到了脑后去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照朝很想堵着耳朵COS一下名画呐喊，都不敢正眼看看人家。

    青梅竹马的男孩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冷落影响，望向她的目光都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只是照朝自己心虚，张了嘴巴又闭紧，平时甜甜的称呼怎么都叫不出口。

    “那、那个，”支吾了一下、还带着可疑的停顿，照朝只是轻轻地拉了拉影山的袖子，没像之前一样主动去牵人家的手，“……咱们下楼吧？”

    ＊ ＊ ＊

    跟影山认识这么久了，照朝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她做的事情在男孩眼里，不管是什么都永远是有道理的。就像刚刚，她说下楼、影山就站起了身，跟往常一样牵住了她——

    这会儿也差不多，照朝的话音刚落，还跟之前一样、帮她剪双面胶的男孩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还歪着头特别用心地想了想，这才给了她答案。

    “没有啊，”听到“无聊”时也没什么波澜的表情染上了一丝小小的疑惑，下一秒钟影山就反问了回来，“阿照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刚才我都没有顾得上你啊！跟一肚子坏水……咳咳，是说鬼点子、聪明想法的她不一样，影山是不会撒谎的，从回答到疑惑都写满了真心实意，照朝看得出来，所以才更觉得挫败了。

    “就是刚才，外婆讲的那些，”这种话直接讲出来，影山怕不会再问一句“然后呢”，照朝想了想，干脆另辟蹊径、从别的角度下手，“小飞听懂了吗？”

    “没有。”影山一边说着一边还摇了摇头，像是为了让自己的回答更加可信一样，对照朝简直是个二连暴击，没等照朝从“看吧我就说”的怨念中恢复过来，又追加了一记补刀，“然后呢？”

    ……还真的问了啊！照朝连挫败都顾不上了，很是恨铁不成钢地提高了嗓门。被道歉的人这会儿还搞不清楚状况呢，还要她这个道歉的人主动解释，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以啊——”

    “可是我……”影山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手里的剪刀放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她的脸，似乎还选择了一下措辞，然后把自己的手盖在了她不知什么时候攥紧的拳头上，“确实没有觉得无聊。”

    覆上来的是肉乎乎的触感和暖暖热热的温度，还有青梅竹马想要安慰她的一颗真心。照朝松开拳头牵上了影山的手，不由自主地用拇指碰了碰男孩的手指节，然后轻轻摩挲了一下。

    影山的手比她的稍微粗糙了那么一丁点，是有事没事就跟着一与爷爷去体育馆玩球时留下的痕迹。照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难得地被影山抢了先。

    “那、阿照跟我一起去体育馆的时候，”是她的碰触让影山想到了什么吧，不约而同地，男孩也说起了此时此刻从照朝的心头流过的事情，只是在他的话语之间还带上了一个她，“会觉得无聊吗？”

    虽然照朝也差不多能照顾自己，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人终归是不太放心一个人在家里的。所以偶尔外婆出门办事的时候，也会把她拜托给一与爷爷照看，而一与爷爷多半就会带着家里的姐弟俩去球馆，多了一个她也并不影响什么。

    秋山、北川这几个町一起组建的主妇排球队叫做“北川Birds”，一与爷爷就是这支队伍的教练，在体育馆的多数时候是要指导练习的，美羽姐姐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训练。跟过来的时候、照朝总会带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多半是最近想要看的书；而影山，几乎都在各种跟排球贴来贴去，对手包括美羽姐姐、队伍里的阿姨大婶、球馆的墙壁，以及偶尔的她。

    这种画面照朝可见过不止一次，最开始的时候影山坐都有点坐不稳，坐在对面抛接球的美羽姐姐一个没控制好力度，小小的影山就差点四仰八叉地仰过去，在球馆的地板上仰成一个人形大字，简直跟躺在一边的芭啵酱有得一拼，后来长大了才好了一点。

    至于她，可以说是属于自投罗网的典型代表。总会有美羽姐姐被叫走、阿姨大婶也都没在的时候，看着影山只能对着墙自己给自己传球的背影，就只能轮到拯救迷茫小朋友的盖世女英雄HYPER KOTORI登场了。

    给自己取个魔法少女一样的变身名是跟电视学的，但自投罗网是照朝自己心甘情愿的。外婆总说她跟年轻时的自己一样，不管什么都要自己愿意才上道，否则真碰上不想做的事情，那可是八抬大轿来请、九头牛来拉也搞不定。

    “不会啊，”照朝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要是无聊她早就跑路了，撒泼打滚求着外婆自己在家，才不会自己主动给自己找事儿呢，“跟小飞一起诶，怎么会无聊。”

    这样的回答脱口而出的时候，照朝也多少明白一点、影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了；而男孩却像是就等着她说这么一句似的，飞快地扬了扬嘴角、似乎是笑了下。

    “对吧，所以我也是。”影山牵着她的手晃了晃，漂亮的大眼睛望着照朝，就像还不够般地又加了把柴火，“跟阿照一起，我也不会觉得无聊的。”

    ……真是的，要不要这么会哄人开心啊？虽然仔细掰扯掰扯、还是自己先起的头，但望着男孩圆溜溜的蓝眼睛、和眼睛里写满了的真诚，照朝还是有点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还有脸上莫名烧起的热度也来捣乱！照朝伸手想要捂一捂自己的脸，甜甜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本来应该是手上残留的甜杏仁护手霜，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清凉，又很快消失了。

    这是什么？总觉得好像莫名熟悉，肯定在哪里闻到过……照朝抬手嗅了嗅自己的指尖，突然灵机一动，又嗅了嗅影山那只和她牵着的手。

    凉凉的薄荷味，是那只“小飞专属”的小支手霜，没错了。总觉得什么语言都表达不出这一刻心里的波澜，照朝索性在影山有些不解的注视里靠过去、把男孩用力抱了个满怀，还在人家肩上意犹未尽地蹭了蹭。

    …………

    “所以，小飞当时量的身高、是多少来着？”

    在各种各样的尝试、和外婆这个外援的帮助之下，长颈鹿身高贴的补全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照朝叉着腰在墙面前站定，仔细欣赏了一下自己和影山助手的劳动成果，感觉一百二十个满意。

    绿树和蓝天的背景都贴好了，宇宙太空还有小行星的部分就等着下次再加上。至于标尺的高度定在了120厘米，正好可以“装下”照朝和影山今年的身高。

    她跟影山已经是幼儿园的学生了，今年是在幼儿园的最后一年，明年就要上小学，再体检的时候也应该能长过一米二。这样正好也让长颈鹿跟着两个人长高一截，新的一段也可以自己动手，又有寓意、又有意义，简直不能更棒。

    每年的体检都是四月份、新学年开始的时候，今年当然也不例外，就是上个月的事情。照朝自我感觉记性还蛮不错，不但能记住自己的测量结果，就连影山的也牢牢刻在脑子里了。

    只不过问一下更好，也显得这件事情更有仪式感嘛。照朝这么想着，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抽了根记号笔，拔了盖子踩上凳子，就等着影山回答她。

    等了半晌却啥也没听到，影山绝对不会无视她。照朝怀着满心的疑问回身望了一眼，就见男孩仰头望着她，嘴巴少见地抿成了一条绷直的线，小脸也是圆鼓鼓的，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