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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日向讲到搭档的时候，照朝本来是想要拿影山举例子的。

    在国标班她是没有学到需要舞伴的程度，后来就转去Jazz班了；但大家都在同一层上课，类似的事情也会知道一些。舞伴拆对重组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搭伴上来的，其实也并不算少——

    那些无眠的、只能呆呆望着宿舍天花板的深夜，也曾经有这样的念头，在辗转反侧的瞬间飞快地掠过脑海。如果影山感兴趣的不是排球，而是别的什么、哪怕真的是跳舞的话，那么是不是有很多选择，对她跟他来说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个画面感实在是违和感爆炸不说，还有些微妙的对不起影山，所以她很快就把这些空想抛到了脑后；只是当日向，是日向翔阳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照朝还是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望了面前的男孩一眼。

    去年秋天跟阶上他们排球部的成员们聊完之后，照朝曾经想，要是有个人可以跟上影山，跟上他的速度、追上他的脚步就好了；今年春天躺在白鸟泽学园的单人宿舍里，她也曾经强烈地、殷切地、做梦都希望过这个人是自己；虽然这只能是更加不切实际的假设……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影山就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开她，丢下她，毫不犹豫地松开和她相握的手，然后把她推远。所以连她都做不到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人——

    这样的阴暗念头比刚才的还要过分太多，对影山来说实在太过残忍，照朝感觉会这么想的自己甚至有点恶毒。可是日向出现了，就像雨过云收的炫目日光，或者迷雾散去后的模糊背影也变得清晰，然后终于转过身来露出笑容；照朝甚至会有种奇怪的、类似嫉妒的诡异心情，尤其是在提起搭档的此时此刻——

    只是迟疑了一小下的功夫，就被男孩抢了先。虽然关于交接棒的默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然而在这种时候被日向讲出来，仿佛也带上了一点别样的味道；如同双人舞的舞伴般的存在，日向心目中的搭档，是她。

    ……是她啊。上一次被这么坚定地选择是什么时候，照朝已经有点忘记了；明明有其他的选项的，比如差点被她脱口而出的、青梅竹马的名字——

    本来、也是应该这么认为的。从去年相遇的那天就听过了男孩的故事，电器店前的惊鸿一瞥，始终一个人的社团活动，终于凑齐的、连自由人都没有的队伍，还有那短暂的31分钟。放眼望去这片操场，终于得到的托球对于日向的意义，大概没有谁比她更加了解——

    可是就算是体育祭的气氛使然也好，因为马上就要踏上跑道、所以会这么想也罢；哪怕过了今天傍晚，她们红团A组接力队就彻底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男孩也要全心全意地投入IH的备战之中，这一刻日向翔阳选择的搭档，仍然是她。

    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凝望着她，清澈的目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敷衍或者假装。心脏莫名跳得有点快，照朝抿了抿嘴、也望了望脸蛋红红的男孩，刚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伴随着巨大鼓点声的音乐却瞬间响了起来。

    应该就是跑男子100米决赛的同学准备上场，所以应援曲也跟着到位了。虽然分了红蓝白三个不同的团，但吹奏乐部要是分成三部分的话，那就等于自断不知道几臂了，所以现在演奏的还是一整个应援团的编制，气势还挺足；旋律也非常耳熟，是爆风SLUMP的《Runner》。

    这首歌听着很燃，节奏感强、又非常抓耳，再加上歌词也热血，是经常出现在高野应援里的曲子；但其实原本的歌词是描写田径社的，在体育祭上也算是应时对景——

    “啊，我本来也想点这个歌的，”这首歌的历史也有二十多年了，做应援曲目演奏的时候，一般就是直接进副歌的，几乎听到就能唱出来。两个人一起把那二十来秒听完，日向才开口说话，脸上的红也没消退多少，“结果阿充说选这首的人太多了，非要让我换一首……”

    “那正好了诶，我选的就是这首。”当时应江同学来找她问想要什么应援曲子的时候，照朝就挑了首比较经典、大家一定会的。这种应援最常出现的就是棒球比赛的现场，所以这首《Runner》可以说，只要学过吹奏乐的同学就一定练过，不光中学的时候北一的吹奏乐部人人都会，她们町内会的老年乐团也一样熟到不行。

    “……诶！”听了这话的男孩扁了扁嘴巴，鼓起脸颊很是不高兴的样子，照朝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软了，赶紧出言顺毛，“嗯、就当我是跟翔阳一起点的吧。”

    “好呀好呀！”日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本来就漂亮的蜂蜜色瞳仁像是落进了一整条银河，“算我跟照朝同学一起的！”

    总觉得面前的是一只蹲下来求摸摸的小狗勾是怎么回事？实在是可爱过头了，照朝抬手放到唇边、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指了指自己耳边的编发，“那个，咱们得继续啦。”

    “继续……”关于搭档的小插曲拖了一点时间，再加上聊了聊应援歌的事情确实有点断档。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睁大了，日向很明显地过了一下脑子，才恍然大悟般地应了声，“哦哦哦好的！”

    “那个，话说……”男孩一边答应着，一边老老实实地在她面前重新坐好，却像是地上长了钉子似的、身体一直挪来挪去，总想回头跟她说话，“照朝同学……”

    这会儿的风也比刚才大了一些，太阳在云朵中若隐若现的，地上的影子也时明时暗。照朝伸手，把男孩耳边的碎发全都拢起来，然后扶住日向的脑门，伸出食指在额角轻轻戳了一下，“翔阳要是再这么动来动去的话，就要编一个歪到后脑勺的辫子了啊。”

    “嗯……”顺便附赠了一句小小的警告，男孩才消停下来，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不做声了，肩膀也绷得紧紧。

    ……语气是不是有点太严肃了？有一小会儿没听见日向的声音，照朝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感觉到手下的男孩挺直了脊背。

    “我是想问啦，照朝……”日向一开始还没做声，等了片刻之后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中间还磕绊了一下，“照朝同学不是以前也是打过棒球的嘛，那、有没有应援曲之类的呢……”

    想到一块去了。本来也是想问问日向点了什么歌的，这还真的有点巧啊？照朝在回答之前忍不住微微地扬了一下嘴角。可是这短暂的一点停顿似乎让日向误解了什么，又开始操着那套语无伦次的架势解释起来，“看电视上的棒球比赛，运动员上场的时候都有BGM嘛，所以——”

    “啊、啊！”日向终于放弃了前言不搭后语的自我剖析，几乎是有点自暴自弃般地大声说，好像下一秒就要扭过头来，“我就是想要多了解照朝同学一点啦！”

    一口气做出这样宣言的同时，日向倒是仍然保持着背对着她的样子，只有滚烫的掌心像是想要捉住她一般，覆上了照朝的手背。从照朝的角度看不见男孩的表情，只有因为耳畔的蜜柑色短发被编起，彻底暴露在她面前的，通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的耳根，“照朝同学以前的事情，我都想知道啊！””

    像是好大一块云朵终于被风吹走，照朝感觉自己的视野都被骤然点亮了。与男孩肌肤相贴的那块皮肤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就像落在她手上的不止日向的手掌，而是一轮小小的太阳，足以驱散这世间的一切黑暗阴霾，执着地、甚至是执拗地想要照亮她——

    被覆着、或者说被牵着的那只左手，手指根部感觉到了些微的丝丝痒意，是男孩试探地寻找着她的指缝，试探着想要和她十指相扣。照朝转了转脸，正好也和日向偷眼瞧她的视线相碰了。

    男孩终归还是没有忍住，悄悄地扭过一点角度，自以为隐蔽地想要观察她的表情。他在和照朝对上目光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凝固了半秒，本能地想要躲，却终归没有。

    “呐……”日向先是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也放开了胆子，几乎是理直气壮地打量着她。男孩的语气却放得很软，短短几个字讲得越来越轻的不说，还带上了糯糯的尾音，“不可以吗？”

    她也没说不可以吧！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被这样的语气恳求着，照朝本来想说的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男孩摩挲、寻找、试探了好半天，终于跟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

    有轻盈的风拂过耳畔，感觉到腮边的碎发被吹动的同时，看台方向传来的应援曲的节奏，也在那一刻突然变了。照朝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地僵在原地，耳朵里塞满的却不只是吹奏乐改编过的旋律，而是和着欢呼声响起的电吉他前奏——

    ……抑或是、没有任何伴奏的阿卡贝拉。是“以前的事情”，是对她来说、几乎和刚才那首Runner一样熟悉的曲调，照朝几乎整个人都扭过身去，茫然的视线掠过操场，在熟悉的音乐声里茫然地寻找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