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咻——”两个人的反应都挺快，再加上又是坐着，倒是也没发生什么摔成一团的惨剧，影山把手撑在女孩子肩膀上的同时，照朝也扶住了他，“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磕到碰到什么的？”
软软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照朝每说一句话，就有细细的气流拂在耳朵上，有些轻微的、若隐若现的痒意。影山刚想摇头，想起这个样子多少有点奇怪，于是还是出声回答了，“……没事的。”
这个距离比刚才还要近，影山只要稍稍一抬眼睛就是照朝的侧脸。正好她也是扭着脸看他的，小小的鼻尖和花瓣一样的嘴唇距离他大概只有几厘米……
对了，还有女孩子不知道被涂了什么、闪烁着五颜六色微光的眼角。从刚才就很在意了，影山干脆伸出手，在那亮晶晶的眼尾小心地碰了碰。
“啊，这个是刚才涂的眼影啦。”也许是感觉到了影山的疑惑，照朝也抬起手，摸了摸刚才他碰过的那一小块，“要上舞台嘛，就画了一点妆，老师是说亮一点的比较好看。”
是这样吗？这种事情影山属于完全插不上嘴，只是依稀记得美羽在家里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大概吧，他记不太清楚了，于是就只是听着女孩子继续说，“这个粉还是挺闪的，本来是说可以帮我们卸掉——”
“但是还要排队嘛，我就先走了。”照朝一边讲着，一边也在他的脸上轻轻点了一下，指尖顺着眼睛的弧度顺过去，在眼尾的位置……似乎是画了个什么形状？“要不然的话，咱们肯定赶不上这趟车啦……”
这倒没错，要是平时十分钟一班车的话，赶不上等下一班也就算了，半个小时实在是有点久。估计她是一宣布解散就冲出来的吧，影山都能想象照朝拎着包包一路飞跑、连马尾都在脑后跑得一颠一颠的样子——
打破这点想象画面的，是两个人中间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照朝的。影山扁了扁嘴，带着点些微不舍地放开她，看着照朝啪嗒一声掀开翻盖，“——啊、果然，小绚来兴师问罪了。”
要是换个人来绝对搞不清楚照朝在说什么。“兴师问罪”还挺难写的，是对三年级小学生来说有点难的成语，尤其是影山这种水平；不过照朝给他解释过，所以就算是他也能听得懂。
至于“小绚”，是别的小学的学生，跟照朝是在合唱团认识的，和他们——他跟照朝——同年级。有时候像是今天一样结束得早，影山会在交叉路口、或者干脆去排练的场地等她一起回家，总会看到这个女孩和照朝一起过来。
因为照朝的关系，合唱团的事情影山也稍微了解一些。一般来说小学生要到明年、也就是四年级的时候才会加入社团，但秋山小学的合唱社连社团都不是，就算加上照朝也连五个人都没有、只是同好会而已。
人少的话还是很惨的，活动场地这些都还是其次，影山听照朝说过，她们参加的歌唱比赛，小学部门就像排球一样、最低人数也要六个人，想要报名都要和其他学校一起联合才行……
这位小绚就是那个“其他学校”的学生，住在他们隔壁的北川町。她跟照朝貌似还挺投脾气对意思的，每次见到的时候都像是聊得很热络的样子，还会晃悠晃悠地牵着手一起去洗手间。
影山自己班级也会有女生这样，对他来说多少有点无法理解。就算是关系很好吧，可是去卫生间也要一起去吗？他跟照朝也是最好的朋友，也从来不会——
……呃，不过确实，这一点他也没办法跟照朝一起。影山再次扁了扁嘴，看着照朝拇指如飞地按着键盘，啪啪啪打了一堆字，似乎是跟那边你来我往了几个来回，这才啪嗒一声合上手机，“好啦——刚才咱们说到哪里来着？”
说到那个闪闪的粉的事情——影山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讲出来的却是不一样的话，“帆风同学那边，”他指了指照朝正在往兜里装的手机，“没问题吗？”
“没问题啦。”也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总感觉照朝的脸……似乎有一点红？应该不是错觉，影山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孩子的表情，果然发现她连耳根也泛着一点红彤彤的颜色。
“……那、那个！刚才说到上舞台的事情对吧——”连讲话都磕绊了对照朝可真是难得，眼神也有点躲躲闪闪的、还故意抢话，绝对有什么问题。不过她既然不想说的话，影山也不会故意去问就是了，于是老老实实地继续听她讲，“等到正式表演的时候、还会贴一个星星贴纸的——”
正式表演啊，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影山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情有点微妙的奇怪。说起来照朝是今年开学才加入合唱团的吧，虽然说合唱社那边本来就是人都凑不齐的状态，但是这么半年不到就要上台比赛了，确实也有点让人羡慕。
去年在町内会棒球队也是，照朝才小学二年级，就已经是能代表球队上场的主力正选队员了，还是首发，最后一场比赛还拿了MVP……
不对不对，他在听照朝说话，才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影山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把心思拉回到照朝身上，看着她一边说话，手指还一边比划着，“就在眼睛下面、这个位置——”
这个比划是双份的，照朝在她自己的脸上点了点，还像刚才一样摸了摸影山的眼角。刚才的恍神只是一瞬间而已，应该没有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影山稍微想象了一下被照朝碰过的地方、像她说的一样贴了星星贴纸的样子，刚想说点什么，照朝的脸却突然在眼前放大了。
是照朝凑了过来。他的青梅竹马盯着影山的眼睛，特别认真地凝望了几秒钟，这才回到原位正常地坐好，倒是把影山吓了一跳，心脏都有点不听使唤。
“所以，”女孩子碧绿的眼睛稍微眯了眯，像是在那短暂的几秒之间抓到了什么似的，就跟电视剧里做总结陈词的侦探一样，特别笃定地开口了，“我想说的都讲完了哦，该轮到小飞啦。今天的比赛怎么样？”
应该说果然是一起长大的吗，那一点短暂的走神也好，还有刚才流过心头的小小心思也罢，全都逃不过照朝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影山是想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诉她——
“……还不错。”影山抿了抿嘴，最后只能这么说。从结果上看来确实还不错吧，有输有赢，也是练习赛的正常水准，可是如果按照他的想法的话，有好几个球明明可以更好，有一些分数、也该是被他们牢牢攥在手里才对……
“‘还不错’是吗？”照朝模仿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细细的眉毛都挑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比了几场呢？赢了几场呢？有没有印象比较深刻的球呢？这些都没有讲也叫‘还不错’，这可不像是小飞啊。”
连珠炮一样的好几个问号一连串地扔出来，每问到一个就靠得离他更近了一点，终于在最后一句总结落地的时候被她逼到了鼻尖底下，影山实在是没有任何回嘴的余地。可是这些奇怪的东西讲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莫名其妙——
“算啦，不想说就不说吧。”照朝突然叹了口气，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她就这么坐直了身体，整个人都扭过身去，只留给了影山一个后脑勺。
不，准确点说、连后脑勺都看不到。因为照朝的头发实在是太厚了，又是打着卷的，就更显得浓密——总之就是不想说话的意思，女孩子手臂拄在窗边望着外面飞驰的街景，还小声地哼着歌。
影山对音乐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但是这个旋律连他都觉得很熟悉。这是照朝她们合唱团准备的比赛曲目，从三年级开学到现在的暑假，影山不知道听她唱过多少次，甚至连歌词都记得清楚。
「你一直都是这样笑起来也像流泪一样
轻易陷入迷茫中不知不觉就会受伤」
这段旋律对应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歌词。是故意哼给他听的，影山知道照朝是在做什么，可是他有这么明显吗，就算是她有那么了解他，也真的到了一眼就能看破的程度吗？
浅黄色的背带牛仔裙坐下来有点短，裙边还有一点短短的开叉，照朝的手就放在膝盖上一敲一敲。影山正在想着要不要主动牵住她、或者讲点什么的时候，女孩子突然猛地转过身来，捧住了他的脸。
“……啊、啊！”像是憋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了，照朝先是毫无意义地、发泄般地嚎叫了两声，这才眨都不眨地、深深地盯住了影山的眼睛，“所以到底是怎么了嘛——”
“不要再讲什么没关系啊、还不错啊之类的，骗谁呢——”女孩子轻轻地晃了晃影山的肩膀，连脑门几乎都要抵上了他的，“要是想说没什么事，就不要……”讲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连长长的睫毛都抖了抖，“就不要在我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