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这个词，影山在美羽看的电视剧里听到过。但要说确切地明白是什么含义，大概也只有字面意思的烤年糕而已……
每年新年时吃的年糕，自己家里是加上鸡肉、芋头还有鱼糕做成杂煮，而照朝家是熬成甜甜的红小豆汤。不管是哪一种都能盛上满满一大碗，影山想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对上照朝笑盈盈的眼睛，又突然反应过来貌似不是。
现在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这点还是能理解的；影山也眨了眨眼睛，等着照朝像往常一样地帮他解释。
“就是……”照朝果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用指节的位置抵住脸颊、歪着头思考着，是了好半天，却出乎影山意料地完全没有解答，“哎呀，这要我怎么开口嘛……！”
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振翅一样抖了抖，是女孩子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了他一下，眼角脸颊涂着的闪粉还是一样的晃眼。影山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因为这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敷衍？总之是仔细打量着她，意外地发现照朝的脸颊也有点泛红。
“……总、总之！”他的青梅竹马跺了跺脚，话音里带出了一丝少见的、微薄的怒意，语速也比平常快一点，却似乎并不是真的在生气，“等小飞长大一点就懂了啦！”
话都是她自己讲出来的，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总之没法解释了，照朝这么吃瘪可真是难得一见。影山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莫名奇妙的开心，感觉到女孩子软软的手掌牵上他、轻轻晃了晃，这才松开了去，“不提这个，明年我肯定是要加新闻部的，还有以后……这点肯定是不会变、无论怎么都不会改的——”
“要是小飞不放心，”讲到这里女孩子总算是回到了平时那种温温柔柔讲话的样子，比出小指轻轻地碰了碰影山的手背，“咱们就再拉一遍勾？”
照朝讲话无论怎样都是有道理的，就像她说的长大一点的以后。影山其实并不在意烤年糕之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无论怎么都不会改变的未来，就好像无论怎样都不嫌多的约定；他在女孩子灼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尾指也送了上去。
“说起来，我好像确实没有跟小飞讲过吧，”松开手之后的照朝把手臂枕在脑后，走得一步一跳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为什么去合唱同好会凑人头？”
确实是没有说过，不过影山原本以为凑人头就是最大的原因了。新学年开学的那段时间，他跟照朝去上学的时候总能看见举着招新硬纸板的合唱部……是说合唱同好会，站成一排在校门口旁若无人地唱着歌，一共只有三个人还分了声部。
“因为今年比赛的主题很吸引我啦。”照朝像是听见了他内心的声音一样回答了，“当时一看那个纸板上写着的字，我就觉得有点……像是被击中一样。”
除了“成员招募”几个爆炸一样的大字，那块一看就是从什么包装箱上剪下来的纸板上还写了些啥，影山确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如果是比赛的主题的话他还记得，照朝有跟他说过，应该也是某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稍微想一想就有了，“是‘相信’？”
“对，就是‘相信’。”照朝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长长的马尾辫滑下来，蓬松地拖到肩膀上，“看吧小飞也记得，就是很戳人啊。”
“戳人”是学校里最近比较流行的说法，女孩子帮他解释过，是能够深入内心、非常打动人的意思。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影山记住的，其实是两个人肩并肩一起回家的放学路，是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讲着话的照朝，还有她说起比赛主题时亮晶晶的眼睛，和现在打了闪粉的样子也几乎有得一拼——
会被这样简单的词句打动，这确实也符合照朝一直以来的风格。影山有时候觉得，他的青梅竹马就像一块柔软的海绵，轻轻一捏就会掉下眼泪，学校组织看个纪录片也会感动得稀里哗啦，然而又能迅速地止住噼里啪啦的泪水、对他露出明亮的笑容——
“还有他们选的歌，”女孩子两根手指并拢比了个发令枪的手势，枪口冲着他微微一扬，“听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就是它了。”
……等等，所以竟然是和自己有关的吗？这一点可完全没想到，影山心脏一紧，整个人都被意外笼罩了，想要确认般地去寻找照朝的眼睛。
不用刻意确认也能感觉到，她说话的语气、还有朝着他投注过来的目光，全都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并不是开玩笑的。影山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我吗？”
“对呀，是小飞。”这么说着的时候照朝仍然没有收回手，食指和中指比出的枪管仍然朝着他，然后在影山有些呆愣的注视下，手腕一翻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我还以为，小飞肯定已经听出来了呢——”
这首歌倒确实已经很熟悉了，甚至包括她翻腕的动作和响指打出的节奏。那是这首“据说和他有关的”比赛曲目的倒数节拍，开学以来影山听过不知道多少次，因为歌词有提到，所以每次的表演也都会以响指开头——
「当夜幕降下来就到我身边来
我会唱给你听只写给你的MELODY」
照朝没有唱歌只是吹起了口哨，还跳掉了一整段主歌，但影山很清楚这段歌词应该是什么。在车上的时候她哼起的就是这一部分，是接下来的“你一直都是这样、笑起来也像在流泪一样”，和“轻易陷入迷茫中、不知不觉就会受伤”——
「把蜡笔握在手上 就像在地图上涂鸦一样
为心脏画上翅膀 马上就能勇敢翱翔」
虽然是和别的小学一起组的合唱队，但排练影山也是看过的。这一段是照朝一个人的主音，其他的成员都是和声，现在没有同伴在，婉转的口哨声也分了高低声部，再在“画上翅膀勇敢翱翔”的位置，汇合成了同样的旋律——
「口哨声别停下来脚下踩着节拍
这里的悄悄话只属于你和我」
手突然被牵住了，是照朝毫无预兆地拉着他跑了起来，前面的路明明很平坦，却仍然像是毫无意义地、跨栏般地跳了一下。
眼前突然亮起来的时候影山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排行道树的尽头，头顶仿佛无边无际的遮盖在这里形成分界，西斜的落日洒在身上，原本溶在树荫里的影子在地上显现出鲜明的轮廓，是她的，也是自己的，更是两个人一起的——
“就这样、奔跑着，”口哨声突然变成了歌声，从这一句起唱出了声的照朝扭过脸来望着他，对着影山眨了眨眼睛，“山峰的、倒影通通飞过——”
不对，不是的，这里应该是“流云的倒影”才对，影山差点就要开口纠正她。这首歌是要拿去参赛的表演曲目，他已经听女孩子唱过好多好多遍了，歌词连影山都能记得下来，照朝怎么能——
……等等，飞越啊倒影和什么的，这几个字拼起来为什么这么熟悉？尤其再加上唱错的……或者说，是她故意改过的歌词，飞越、疾驰的、山峰的，倒影。影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望向了牵着他的手的照朝。
“——小飞真是的，还要人家说得这么明白才发现啊？”
只唱了一句就又变回了口哨声，照朝明明没有讲话，可她的眼睛是这么告诉影山的。女孩子眼里
的笑意在他和她四目相对的一刻绽放开来，仿佛天边的落日晚霞全都映在了那双碧绿的湖水里。
照朝去合唱同好会是因为这首歌，是因为他，因为歌词里包含着他的名字；前因后果连成了完整的逻辑链条，最终好像连到了照朝牵着他的手上。影山低头，看了看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十指相扣的手，抿了抿嘴，把她牵得更紧了一点。
耳边萦绕着夏日傍晚送来清凉的风，照朝的马尾被风吹得飘飘荡荡。枝叶摇晃的沙沙声响在耳畔，却无论如何都响不过影山此时此刻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