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

    舒青晗接手舒氏集团后待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起初艾鹤还在担心舒道成几人会不会在背后作妖,但随着警方检方调查流程的日渐进行,她也不再担心了。

    第一天上班之前,舒青晗找保洁阿姨来打扫了董事长办公室,将原本属于舒辽、舒道成等人的东西全部归类放到不同的箱子里打包交给警察,至于里面是否还有其他的证据……那她就不知道了。

    艾鹤也从工作室搬了出来,在办公室里稳坐艾总助位置。她又零零散散调了些自己人来,分别安排成各个助理。

    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工作室的小助理,也需要有自己的“民心”和威望,所以安排助理职位这事舒青晗一点都没有插手,全靠艾鹤自己去处理和联系。

    正式开始办公后,舒青晗拟了一份文件,在集团的官网以及公开账号上替智天南星集团以及刘凯云本人对李勇的家属正式道歉,该赔偿的抚恤金以及诉讼费她也赔了双倍。一番运作下来,舒氏集团下跌的股份也逐渐呈现回升之态,舆论被控制住,原本那些表面顺从、心还在舒道成那边的股东也慢慢倒戈,有钱谁能不愿意要呢。

    舒氏集团根系庞大,旗下公司有很多,光是签文件舒青晗就足足签了两天,更别说叫各公司的负责人一一过来开会的时间了。她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杨忍冬要来找她,就只能来公司找。

    “直接让她上来吧,”接到前台打来的内线电话,舒青晗放下手里的笔,“谢谢。”

    “您客气了舒总。”

    没过多久,敲门声就在门口响起。她把桌上的文件一摊,扬声道:“进。”

    杨忍冬穿着件浅蓝色衬衫推门而入,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舒青晗面前的凳子上。

    她看了她半晌,觉得有点好笑,“干嘛那个表情看着我?很意外?”

    杨忍冬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了舒青晗这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几眼,哼了声,“能不意外吗?我快吓死了好吗。”

    她手一摊,“喝水吗?”顿了下,舒青晗又笑着道:“这次终于轮到在我的办公室招待你了,给我个面子,喝一杯吧。”

    “谁敢不给舒总面子?”嘴上这么说着,杨忍冬却已经忍不住笑了,“我要一杯拿铁吧。”

    不多时,生活助理将两杯咖啡送到桌上。舒青晗说了句谢,就让她继续去忙。

    “怎么样,还习惯吗?”杨忍冬喝了口咖啡,关切道,“需不需要我过来帮你。”

    “不用,”舒青晗说,“我应付的过来。”

    “看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之前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我都快吓死了!”杨忍冬闲得无聊,开始拨弄她桌上的牛顿摆,“这么多天没见,我看你气色还变好了点。”

    舒青晗说了句是啊,就继续开始低头翻阅文件。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一向如此,即便是在同一个空间也不会凑在一起聊天很久,各忙各的反而是生活常态。

    “刚一听到你就任的消息,他们都吓了一大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杨忍冬突然嘻嘻笑了,“也不知道我们大名鼎鼎的范总现在作何心情啊,这下你更高了,她是不是又得疯狂飞来飞去了?”

    舒青晗翻了一页文件,纸张哗啦一响,“不知道,但管她呢。”

    杨忍冬这次来也只不过是想亲眼见到她还好,见一切如常,她也就放心了。正好诊所还有点其他的事,两人只简单的待了一会儿便分开了。

    杨忍冬走后没多久,艾鹤便带着消息进来了。

    舒青晗看了眼穿着笔挺工作套装满脸严肃正经之态的艾鹤,嘴角忍不住往上一翘,又趁她没发现赶紧压下去,“来了是吧?”

    艾鹤浑然不知,只点点头,“到了,在等呢,要我叫司机过来开车么?”

    “我自己开车过去吧,”舒青晗把笔插回笔盖,又把桌上的文件合上放好,“你忙你的。”

    “那行。”艾鹤也没多说什么,兀自退出了办公室。

    她把脖子上的工牌拿下来挂到衣架上,刚一出门,却在转角处看到了舒尔。

    他神色疲惫的靠在走廊处,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再笔挺,手中的烟明明灭灭,攒了很长一条烟灰。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对上了舒青晗的视线。

    舒尔下意识地直起身子,愣了愣,随即苦笑着问:“能……聊聊吗?”

    目光落到他脸上浮起的淡青色胡茬上,舒青晗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从善如流道:“可以啊。”

    坐在总裁会议室里,舒尔摩挲着手里的陶瓷杯,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舒青晗靠在椅背上低头按着手机,也并没有先说话的意思。

    终于,他声音很低的说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对不起。”

    她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扬起眉毛,“对不起什么?”

    “我替我爸,跟你说一句对不起,”舒尔快速的抬起手喝了一口水,“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我也知道他们罪有应得,所以我也没有一点想要过来让你饶恕他们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道歉。”

    “你知道那块‘迩’石里塞了监听设备吗?”舒青晗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只坐直了身体,缓缓道,“你的家里,遍布着他们监控你的设备,包括你卧室的小夜灯里。”

    舒尔茫然地抬起头,显然是毫不知情的模样,“什么……”

    “舒辽想要通过监控你来影响你,而你心心念念着的好父亲、好爸爸,也是其中的帮凶之一,”她神色平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从你读完大学回国、想要自己住在外面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暗中监听着你在家里的声音。”

    舒尔攥紧了手心。他不相信从小疼爱自己的爷爷和父亲能做出这种在礼物中放置监听器的行为,可舒青晗说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又是那么的真实。他知道,她从来不会说谎。

    “信不信随你,如果你不舍得打碎那块石头,大可以回家拆开你床头的那盏夜灯看看,”舒青晗双手交叠,又靠回了椅背上,“我要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我……”

    舒尔想说的其实有很多很多,但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咽下心里的那些话,摇了摇头,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我走了。”

    舒青晗没有理会,舒尔低着头,自己离开了舒氏集团。

    她并没有撤掉他的职务,一路上,很多人都在叫着“小舒总”,可舒尔不想再站在这里了。

    舒尔走后,舒青晗也从这栋大厦里离开了。

    她从车库中开了车出发,一路上都在想一会儿要说什么。好像要说很多,但好像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直到车子停在餐厅门口,舒青晗还是没有想好腹稿。她长长吐了口气,拿起手机,打开了车门。

    门口的侍应生已经等了又一会儿,见舒青晗下了车,便赶紧迎上来,“舒小姐。”

    “之前每次吃的那些菜,先上一点,”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谢,麻烦你了。”

    大步走到包间门口,舒青晗在走廊站定脚步,顿了几分钟后,这才伸手将门推开。

    屋内只坐着一个人,是她的妈妈梅荃。

    走廊上的灯光顺着大开的门倾斜而入,照亮了屋内昏暗的空间。舒青晗反手将门关上,摸索着墙壁开了灯。

    暖黄灯光在头顶亮起,她看到了梅荃红肿的眼睛。

    “哭什么呢,有什么可哭的呢,”舒青晗在桌旁坐下,喃喃道,“我不是你的女儿吗?我和舒道成无论谁坐上这个位置,你都会过得很好的啊。”

    “你父亲他们……”梅荃拧着手,迟疑很久,却还是问出了那句话,“青晗,你可不可以救救他,救救你父亲。”

    舒青晗在这一瞬间,突然感觉这个世界都很荒谬。

    她蓦地苦笑一声,“就算是舒尔来找我,他都没有说让我救救他们。他们犯了罪,要受到法律的惩罚,这是他们在做坏事前就应该想到的结果。到了现在,我要怎么救?我又该怎么救?”

    “你、你就说,你提交的证据都是假的,”梅荃攥着手里的杯子,“……不行吗?”

    在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提问后,舒青晗大脑嗡嗡的轰鸣起来,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轻声问:“那我呢?”

    梅荃愣住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如果说我的证据都是假的,那我也是犯罪,那我呢?我如果犯了罪,你还会像求我饶恕他们那样求他们吗?”她望着她,沉声道,“更何况,证据确凿,我就算只手遮天,也没有任何办法。”

    梅荃松开手里的杯子,呆呆地跌坐回了凳子。

    “他们一直都在精神控制你,给你荣誉,给你赞美,你是贤惠的妻子,你是孝顺的儿媳,你本应该继续做一个无私的母亲,”舒青晗张了张嘴,忍着喉头的哽塞,继续说道,“可惜你遇到了我,这个‘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的女儿。我曾经想把你从老虎的仆役中解救出来,让你堂堂正正的走到阳光下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依附他们的伥鬼。可,妈妈,你不愿意,你被他们控制得太久,你的思想已经变了。”

    梅荃死死的抠着桌子,声嘶力竭的喊起来:“贤惠、孝顺、无私,难道不都是在夸奖我吗?我的每一个身份,我都做得很好!!”

    “每一个身份,你都做的好吗?可母亲呢,母亲这个身份呢,”舒青晗抬起头,静静的看着梅荃,“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的父亲不算一个正常的父亲,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最亲的人就只剩下了你啊!我们是有血缘牵绊的母女!!我不是你为了完成舒道成任务的一个玩意儿!!你还是一个女儿的时候,姥姥为你计了,她让你上最好的学校、学习最典雅的爱好,让你有足够的钱傍身;舒辽给舒道成舒道远计了,他平均股份和公司,给他的儿子们规划了以后的路;舒道远也为舒尔计了,他让他出国、学管理、积累人脉、进公司。那我呢?那舒鸿天呢?妈妈,你,怎么从来没有为我们计过一次呢?”

    说到这里,舒青晗突然觉得很疲惫,声音也小了:“舒道成无数次的虐待你的女儿,无数次的对她进行精神控制,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哪怕只是一句‘别打了’呢。”

    梅荃沉默片刻,说:“但,那些伤痛让你变得更强大了不是吗?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1]”

    舒青晗将目光落在了桌角那一小块的瑕疵上,“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孩子,我需要的不是强大,我需要的是爱,我需要的是安全,我需要的是有人在保护我、有人在爱着我。[1]”

    屋门被敲了两下,她有也没回,说了声进。

    服务员们鱼贯而入,将手里的餐盘放到桌上,努力忽视屋内晦涩的氛围以及两人红彤彤的眼。

    上完了菜,舒青晗复又抬起头,“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什么,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你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你也很苦。但这并不是我可以原谅你的理由。”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第一个,你可以进去见他们一面,然后你就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送你出国,每个月给你打一笔足够你生活的钱,派专人去照顾你;第二个,你永远不要再见他们,搬出上清苑,我会给你买一套房子,每半个月去看你一次,你的朋友们也可以去找你玩,打麻将、打扑克、做美容,都可以。”

    舒青晗说:“你选一个吧。”

    梅荃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几次犹豫,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大年初一,我要得到一个答复,”舒青晗从凳子上站起来,“点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吃完了,让丁胜送你回去。”

    刚刚走出大厅,门外便突然下起了小雨。现在是冬天,能下雨的几率非常非常小,源源不断的冷风也随着雨丝飘了进来。

    “我去给您开车。”

    不等舒青晗开口借伞,前台的小姑娘便举着一把小花伞麻利的跑出了门外。

    趁着等待的时间,舒青晗拉紧领子,仰头望着天上淅淅沥沥的雨。

    她的妈妈被那些贫瘠畸形的思想残害,源源不断地苦难就像漫天的大雨。这雨下不完,一辈子都在下。[2]

    舒青晗选择用淋雨来折磨自己,同样是为了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和心冷,只有这样,才不会因为妈妈而对他们心软。

    她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她要给妈妈报仇,要给奶奶报仇,要给姐姐报仇。

    她真的真的,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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