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你没说我在，”舒青晗抿起嘴巴笑一笑，“多谢啦。”

    “小事。”杨茺蔚回答。

    一想到过两天要和舒家人相处将近一个月，舒青晗就有些心情不好，最后连饭都没怎么吃好。

    吃过饭，杨茺蔚没再让她送，提前打电话叫来了家里的司机，站在路口冲舒青晗招招手，和杨忍冬一起离开。

    回到车上，她手里玩着手机，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忽然很想认识一下那个在鲨鱼馆工作，却在早点摊向她递来一碗豆浆的人。

    舒青晗承认，她对他有那么一点微不可察的兴趣，不然也不会在美术馆给他送伞，答应帮他看店。如果没有这么一点兴趣勾着，她并不会把关注落到他身上。

    可要说是喜欢吧？到不了。要说是爱，更算不上。

    不过人嘛，舒青晗按下屏幕上的“开始导航”选项，在心里微微的笑起来，不就图的是个及时行乐。

    一路顺利的开到了海洋馆，她开门下车，正巧碰上张启。

    他看见她，一愣，随即说道：“来看鲨鱼吗？不过快闭馆了，想看的话快一点吧。”

    舒青晗点点头，但没动。她漂亮的眼睛看着张启，莫名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干巴巴的笑，下意识地想将手塞进裤袋里，却摸到了一张薄薄的纸。

    张启拿出来，发现是中午收拾店里时，从柜台的招财猫下发现的十元钱。他和乌家夫妇俩坐在店里思来想去，推测应该就是舒青晗临走时放的。得到答案，他也就随手给揣了回来，想着什么时候遇到再还给她。

    现在正巧，张启胳膊一伸，要把纸币还给她，“你早上落下的钱。”

    舒青晗接过，将钱在手里摩挲一下，又递了回去，“本来想放在那里买早饭的，但现在我又改主意了。早饭另算，这钱我想买一个别的。”

    张启茫然的看着她，买什么？买鲨鱼？他手里这辆电动车？？买海洋馆？？？

    只见舒青晗眨了眨眼睛，黑色眼睫轻轻扇动，抿起嘴巴，冲他扬起了一个略有些腼腆的笑来。

    她说：“不知道这钱，够不够买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哦，买他的联系方式啊，还以为是什……想到这里，张启的思绪戛然而止，脑袋里的那根弦“蹦”地断了，脸上不太受控制的露出了有点崩坏的神情。

    买他的联系方式？他没听错吧？

    最重要的是，她没认错人吧？

    “你要，”张启指指自己，又看看她，艰难开口，“加我的联系方式？”

    看来这就是不同意了。

    第一次主动要联系方式好像要以失败告终，舒青晗心里难免有些遗憾，听他一问也没当回事，只兴致缺缺的点了个头，放在口袋里的手已经按下了车钥匙。

    跑车车灯倏忽闪了下，短暂照亮了车前的一小片空地。张启回过神，忍着胸腔处的剧烈波动，将自己的手机递了出去。

    “可以加，”他有些局促的说，“你想加什么，□□、还是微信，都可以。”

    听到这话，舒青晗撩起眼皮，望向他近在迟尺的脸，突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忍着唇边的笑意，她点点头，撑着跑车站直身体，“微信吧。”

    坐回到车上，舒青晗撑着下巴，右手按着键盘，给对面人礼貌性发送姓名：舒青晗。

    过了一会儿，张启回复：我知道，画展那天看到了。

    舒青晗“噢”了一声：那你看得还挺仔细。

    她的目光缓慢上移，落到了对话框上方的备注——到底是张起、章起、还是张启？

    舒青晗摩挲了一下手机，有些惭愧的发现，她似乎只知道他名字的读音，并不知道是哪个字。

    舒青晗想了想：你名字里是哪个“启”？

    那边很快就回了：弓长张，启明星的启。

    后面还附了一个眨眼猫咪的表情包，圆圆的猫眼一眨一眨，往旁边迸出黄色小星星。不太符合张启给她的印象。

    舒青晗回了个“好的”。

    之后没过几天，舒道成亲自打来电话，勒令她现在立刻回老宅住。

    舒青晗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在餐桌边转了一圈，拿起搁在上面的IPAD，随口回：“现在天晚了，明天回。”

    舒道成顿了一下，随即抬高声调，嗓音不容置疑：“我让丁胜去接你。”

    舒青晗手指重重戳在电子屏幕上，声音沉下去：“我说了明天回。”

    舒道成没再说什么，咯一声挂断电话。

    她对舒家人的态度心知肚明，靠在桌子上加快速度将下周、下下周的工作传达完毕。关掉邮箱的一瞬间，门铃被轻轻按响。

    打开门，丁胜照样扬着一张笑脸，声音很恳切：“小姐，先生让您回家先住些天，之后再一同去敬香。”

    舒青晗皱着眉毛，面上是明显的不悦，看得丁胜都有些心惊胆战起来，还以为她要当场发火。

    只不过停顿片刻，她还是缓了神色，“等我换个衣服。”

    丁胜“哎”了一声，总算放下心来，“好的。”

    舒青晗折回到衣帽间草草收拾了点衣物，推着箱子出门。丁胜伸手接过，将它放到后备箱，又给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舒青晗捋着裙子坐下，拿出手机和杨忍冬交代了现在情况，又拜托她帮忙养猫。

    杨忍冬回了个OK。

    舒青晗想了又想，怕杨忍冬不明情况，还是忍不住嘱咐：它平时吃的猫粮和罐头都在猫窝旁边的架子上，猫条在厨房顶部的柜子里，最喜欢吃的那个猫粮口味就在猫条盒子的旁边。水碗它只认那个蓝白条的，猫粮碗也是。玩具倒是无所谓，但我怕它怕生，你就带上猫窝里的那只小老鼠，它最喜欢玩那个。

    杨忍冬发来一串哈哈哈：之前每次你出远门都只和我说能不能定期帮你弄一下画，定期散散画室里的味道就没了。现在好了，家里有只小猫，看你归不归心似箭。

    舒青晗也想回她几个哈，顺便和多年好友调侃一下自己的难得牵挂心绪。可她突然又觉得很累，哪里都很累。于是丢下手机，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

    丁胜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开口宽慰：“小姐，累了就眯一会儿吧，我再开稳些。”

    舒青晗现在心情实在欠佳，已经失去了交流的欲望，只阖着眼，沉沉的“嗯”了一声。

    感觉到车子缓缓停下，舒青晗睁开眼，正好对上了丁胜的目光。后者有点尴尬的清清嗓子，挠了挠脑袋，“刚想叫醒您。”

    舒青晗笑了一下，拿起放到一边的手机，自己开门下车。

    巨大的庄园只开着路边几盏灯，精心修剪的绿化灌木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抬眼望去，伫立在最中央的庞大建筑却灯火通明。

    这时，身后又有汽车引擎的声音出现，舒青晗侧过头躲避笔直照来的大灯，一低头，看到了车牌。

    五个8，她短短思索一会儿，舒尔的车。

    后面的车子停稳，司机飞快下车，拉开另一边车门。舒尔一捋西装外套，施施然走了出来。

    抬眼看到舒青晗，他一愣，脸上随即露出笑，“般——”话音刚出，舒尔又想起了之前舒青晗说过的话，于是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你也来了？”

    舒青晗敛下眉目，嗯了一声，“走吧。”

    舒尔在她面前，尤其话多。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听得舒青晗太阳穴直跳。

    “我最近养了只小金毛，等有空你来家里玩呗，”舒尔坐在摆渡车上，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可好玩了，小小的一团，一摸就汪汪叫。”

    舒青晗无意识抓了一下车子的扶手，顾左右而言他：“他们也同意？”

    “他们？谁？你说我爸妈？”舒尔茫然地重复一遍，眉毛拧起，又很快松开，“我都这么大了，谁还管养什么宠物啊。之前小时候爷爷说小孩子不会养，不让我带狗回来。现在都搬出去住了，他们早不管了。”

    舒青晗没有回答，只低下头，轻轻地将裙子上不小心沾上的一缕猫毛拿了下去。灰黑色卷毛在风中打了个转，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

    “是吗。”她笑一笑。

    舒尔忽然转头看她，“好像自从那只小猫死了之后，你还从来没有养过宠物吧？”

    见舒青晗不说话，他又继续说：“你是还怕有小偷进来害小动物吗？之前庄园太大，保安再多也管不过来，现在不会了。你一直一个人住也太无聊了，不如也养一只小猫小狗吧？”

    心脏因为舒尔的一句话忽然轻轻一动，舒青晗望着他西装裤上的一撮金色毛发，轻轻地重复：“你说，当年小黑死，是因为小偷？”

    舒尔“啊”了一声，抓抓头发，原本散乱的黑发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更乱了，“不是吗？爷爷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啊。他跟我说你哭了好久，然后告诉我现在不要养宠物，小孩子养不好的。”

    舒青晗在这一瞬间，忽然很想冷笑。然后，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是吗？”舒青晗垂下头，低声喃喃，“原来是因为小偷啊。”说到这里，她抬起眼睛，迎着舒尔的目光灿烂一笑，“原来是因为小偷啊，我到现在才知道。哥哥，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