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

    聚会进行到一半,不知是谁提起了市郊新开的一家马场,并表示“很有意思”。这句话严重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又都是正经学过马术的,对于骑马并不排斥,没一会儿就敲定了去那玩玩的计划。

    舒青晗离人群远一些,但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谈论的内容。她靠在落地窗上玩手机,懒懒的不愿意动。杨忍冬拽着裙子在她旁边蹦跶,嘴里央求着去吧去吧。

    刚喝了两杯香槟的舒青晗本来就有些发晕,身旁穿着红裙的杨忍冬又不断在余光里上蹿下跳。她头昏昏的,忍不住闭了闭眼。

    过一会儿再睁开,眼前顿时更晃了。

    受不了了。舒青晗伸出手按住了杨忍冬的肩膀,终于妥协:“去去去。”

    最后一尊大佛终于同意前往,众人说笑着四散开,准备前往马场。

    舒青晗没开车来,于是选择搭车。她站在门口目送着各色跑车离开餐厅,转头看了看杨忍冬,意图很明显。

    可后者却茫然的看着她。

    舒青晗愣了一下,“你没开车?”

    杨忍冬摇了摇头,很诚恳地说:“没。”她顿了一下,“就算开车来的话我也喝酒了,肯定开不出啊。”

    舒青晗一想也对,“那你怎么来的?”

    杨忍冬偏了一下头,胳膊一抬,指向正在朝着门口缓缓驶来的迈巴赫,语气理所当然:“我哥开车了啊,他又没喝酒。”

    走到门口,侍应生替她们拉开车门,一股淡淡的柑橘香从车内缓慢的漾出来。

    杨茺蔚用手搭着副驾驶的车座往回看,“般般坐前面来。”

    杨忍冬顿时很不满:“为什么?我要和般般一起坐后面!”

    “去马场还远着呢,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很容易困,得要一个人坐副驾驶陪我说说话,不然容易疲劳驾驶,”杨茺蔚伸手把副驾驶的门从里面打开,坦然道,“你一上车就睡得昏天黑地,这里一共三个人,我只能指望般般了。”

    都扯到疲劳驾驶了,杨忍冬也不好再说什么,重重“哼”了一声,自己坐到了后面。

    “听说你养了只小猫?”将车子驶上高速,杨茺蔚随口问。

    窗外的山峦层层叠叠,从视线中飞掠而过,像是一片片黑色的影子。

    舒青晗并不奇怪他能知道这件事,所以并没收回目光,只嗯了一声。

    “我正好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宠物医生,可以上门做检查服务。现在猫还小,抵抗力差,它的身体健康也要注意起来,”杨茺蔚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她顿了一下,然后扬起笑脸,“谢谢茺蔚哥,不过不用了,我已经找好了。”

    杨茺蔚“唔”了一声,“好吧。”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没有一丝颠簸。舒青晗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一开始还强撑着精神陪杨茺蔚说话,没过一会儿就靠在窗户上昏昏欲睡起来。

    一路无话。

    直到驶入马场,杨茺蔚才把车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两人叫醒。

    舒青晗挣扎着醒来,又浑浑噩噩的跟着同样脚步虚浮的杨忍冬一起走进了马棚。

    其他人早就到了,此刻正在选马。宽敞的马棚回音极好,乱哄哄的声音吵得舒青晗太阳穴直跳。

    “要请教练吗?”杨忍冬不断往马栅那边探头探脑,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马术服送来了,咱俩先去换吧。”

    从更衣室出来,舒青晗整理着衣服领子,漫不经心的抬头向前望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张启。

    男人此刻穿着刚才见过的马场教练专属短袖,荧光绿的颜色,无论从哪看都格外醒目或许是因为工作需要,他一头黑发没支棱着,而是很规矩的趴在额头上,正靠在马棚大门上很专注的低头看手机。

    舒青晗的脚步顿了一下,顿时有些匪夷所思:他不是海洋馆的员工吗?难道还兼职马场教练。

    哦对了,还是早餐店的帮工。

    走在舒青晗身后的杨忍冬察觉到了停顿,顺手帮她把怎么弄也弄不好的衬衫领子别好,“怎么了?”

    肩膀上的异物感终于消失,舒青晗冲她一笑,“谢啦。”

    因为喝了酒的原因,舒青晗和杨忍冬都没自己骑,而是选择找教练随行。

    马场的负责人正好赶来,她们离门口最近,自然而然先挑。绿色的宣传册上,证件照一字排开,下面写着名字,从业时间,和职业经验。

    张启就排在正中间,从业时间是“5年”。

    舒青晗的目光在他的证件照上停留几秒,伸出手时,却点了排他旁边的一位女士,“这个吧。”

    “她今天家里有点事,刚刚到。现在还在更衣室换衣服,马上就来,劳烦您等一会儿,”负责人快速按了两下手机,抬头对她说,“程珺琍很厉害的,您可以放心。”

    舒青晗将手滑进口袋里,点点头笑了笑,“好的。”

    过了几分钟,从马棚门口急匆匆跑来一个女人。舒青晗远远瞧着,应该就是自己今天的教练。

    程珺琍气喘吁吁的在自己的客人面前站定,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好像有些熟悉。

    她眨眨眼,讶异的啊了一声,“……舒小姐?”

    这是见过她吗?舒青晗仔细辨认女人的脸,最终也没想起两人在哪见过,只微笑着点点头,“你好。”

    “我们在海洋馆见过,那天您来还张启哥的钥匙,”程珺琍看出舒青晗不太记得了,一边带着她往马栅那边走,一边很亲切的说,“我那时候哪知道是谁的钥匙,说什么都不肯收。临走前,您给我留了名片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舒青晗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

    程珺琍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马栏旁。舒青晗望着近在迟尺、鼻子中喷出热气的马儿,忽然伸手摸了摸。

    程珺俐安静的站在一旁。

    “这匹怎么样?”舒青晗在一匹黑马前站定,它有着一块白鼻,和她的马长得有些相似。

    “追风脾气很好的,”程珺俐笑着说,“您可以放心骑。”

    追风。她喜欢。

    程珺俐伸出手,很小心的把黑马牵出来,将缰绳递到舒青晗手里。

    “对我这么放心?”她接过绳子,心情很好的笑着反问一句。

    “您看起来就是会骑马的,也许还参加过马术比赛吧?”程珺俐也笑起来,“您的这身马术服是很专业的那款。”

    舒青晗向马棚外偏了偏头,“我先自己骑一圈试试,一会儿就回来。”

    得到回答后,她翻身上了马,身姿矫健,脊背挺得很直,一看就是系统学过的。

    舒青晗一夹腿,马儿踢踏着步子开始向外走。

    “我在这等您!”程珺俐在身后追着喊道,她没回头,只高高抬起手一摆。

    马场的景色很不错,深处有一个很大的湖,正闪着粼粼的光。舒青晗拉了拉缰绳,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这种坐在高处的感觉,一直都很好。

    她在马场里兜了一个大圈,直到半个小时后才回到马棚。只不过刚一靠近那里,舒青晗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身着荧光色工作服的人都被挡在了外面,脸上全是愤懑之色,甚至有的人还挥起了拳头。站在前面拦着人群的,都是刚才宴会上并不太相熟的公子哥。

    这是怎么了。她坐在马上往人堆里扫了一圈,没看到程珺俐。打架?

    马蹄敲击在地上的声音让他们安静了一瞬,在看清马上的人是谁后,众人彻底噤了声。

    “里面在干什么?”舒青晗微笑着,眼里却很冷。

    “舒小姐,里面陈哥他——”

    “陈先生是谁?”舒青晗脸上的笑意加深,“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您——”

    为首的人话还没说完,舒青晗就直接别开头用力一夹腿肚子,穿过人群,瞬间冲进了马棚。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大门,抱着胳膊站在程珺俐身前说着什么。看起来非常愉悦的谈天,后者却苍白着一张脸,紧紧闭着嘴不回答。

    舒青晗勒住缰绳,站在原地沉静的盯了那边一会儿,眸色沉沉,眼里划过复杂情绪。

    “怎么不说话了小姐姐,”男人轻佻的声音远远飘来,“当我女朋友,一个月一万,比你这个马场教练要挣钱的多吧?”

    男人的注意力全在程珺俐身上,没有发现来人,但面对着门口的她却发现了进来的舒青晗。

    程珺俐白着脸,颤颤的叫道:“舒小姐!”

    舒青晗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情绪。

    她“嗯”了一声,“在呢。”

    男人原本还昂首挺胸的后背一僵,只听身后缓缓有马蹄声靠近。他一回头,就看到了端坐在马背之上俯视他的舒青晗。

    “舒、舒小姐,您怎么来了?”男人快速的眨动着眼睛,低了一下头,毕恭毕敬的唤。

    她冷冷一笑,毫不留情面的讥讽道:“你是随时随地能发情的种/公/吗?在马场都管不住躁动的下/半/身?”

    男人的脸一瞬间涨红,眼底滑过一丝尴尬,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舒家,还有舒家大房唯一的孩子。真正的位高权重,足够压着他趴伏下去。

    张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看舒青晗一眼,伸手想把她带下来。舒青晗也低头看他一眼,借着张启手的力量,轻盈的从马上跳了下来,将马缰塞给他。

    她摘下头盔,随手往前一扔,宛如使唤佣人一般丢给了面前的男人。后者也不敢不接,只能铁青着脸将头盔拎在了手里。

    “我是谁,我的舒是哪个舒,想必成先生是知道的,对么?”她忘记了他是“陈”还是“成”,不过这不重要。无关痛痒的人物,记住名字又有什么用呢。

    “……知道,”男人嗫嚅着,还妄图继续开口,“可——”

    舒青晗极淡的笑着打断他,面色却森然,“既然知道,那还不滚,等我叫人请你出去吗?”

    身后的黑色马儿忽然若有所感的高声嘶鸣,她忽然悠扬的吹了声口哨,闲闲冲着男人的背影提醒道:“记住了,以后看我在哪,最好提前躲得远远的。不然下次再见面,可就不止现在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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