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杨茺蔚送舒青晗回家。
“把我放小区门口就可以，”她看了一眼还灯火通明着的便利店，“我自己走回去。”
杨茺蔚迟疑着踩下刹车，“这么晚了，确定没问题？”
“没事，那不是有人在巡逻吗，”舒青晗宽慰他，顺便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物业人员，“这边安保很好的。”
“那你到家安顿好了给我发个消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好。”舒青晗说着，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身后的车子慢吞吞开走，她脚步一转，走上了人行横道。
去吃饭之前舒青晗已经看好今天便利店的排班表，不是张启值夜班，但他今天也要一直上到交接班。交接班是八点半，足够她吃过一趟饭回来。
舒青晗走到便利店门口，正好碰见正急匆匆推开店门往里进的女孩子。两人对视一眼，是她先叫出了声：“舒小姐！是你！好久不见呀！”
程珺俐。
仅过了几秒钟，舒青晗就反应过来面前留着短短学生头的女生是谁。
“认不出来了吧！”程珺俐得意洋洋的一晃脑袋，“我剪了个短头发！”
舒青晗由衷的夸奖道：“显得你好神气。”
程珺俐喜欢她温言细语的样子，又受了夸，心里很高兴。
“是吧是吧！雁雁也这么说！我还把剪下来的头发送给理发店了，让他们可以去给不得不把头发剃掉的人做假发，”她摆弄着衣角，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扭捏起来，“舒小姐……你送我的礼物我好喜欢，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别说这话……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舒青晗探头往便利店里看了一眼，张启刚把头上戴着的帽子摘下来，靠在柜台旁和上次见过的老人说话，看样子还早，“就之前张启经常带在手边的那种糖，你知道在哪里有卖吗？”
上次她从香港回来，张启答应了要帮她问一问他的朋友。但可能两个人都太忙了，竟同时将这件事抛诸脑后，现在看见程珺俐，舒青晗倒是想起来了。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那么，张启的朋友她应该也认识。
“糖？什么糖……”程珺俐的脸上流露出短暂的迷茫之色，又忽然一拍脑门，从包里拿出手机开始啪啪的按，还不忘抬头问她，“就那个塑料包装纸的糖对不对？等等，我帮你问问！”
“谢谢。”
舒青晗叉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她发信息。
“张启把礼物给我的时候，我好惊喜好惊喜，你竟然还能记得我，好感动！”等待对面回复的间隙，程珺俐嘴巴也没停，“真的好谢谢你，舒小姐！这是我收到的最好最好的礼物！”
不过就是随手带的一点点小礼物而已，她却这么喜欢的一直挂在嘴边。舒青晗不禁为之前在香港没转几家就仓促购入的礼物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下次还给你带，”她颇为惭愧的连连补充，“以后有张启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
“哇！真的吗！那先谢谢啦！”程珺俐欢快的说，丝毫没察觉到话里突兀出现的张启。
手机滴滴答答连响几声，没过几分钟，她就得到了答复。
程珺俐一转手机、毫无防备的将聊天页面整个展示给她，“我朋友说是在城西一家小卖铺买到的，那边好像有个糖果厂来着……对了，舒小姐，你这么晚了还来这边，是来找张启玩的？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啦？”
舒青晗默默记住小卖铺和糖果厂的信息，挪开目光时，不小心扫到了她给对面人的备注：蒋奇凌。
她顺嘴应了一声：“嗯，是啊。你呢？是来换夜班的？”
“是啊是啊，今天是我——”
话还没说完，便利店的店门就被人从里推开，一脸茫然的张启出现在了玻璃门后。
他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僵直着手臂，先是看了一眼舒青晗，然后又看了看程珺俐，收回手，向里一抬下巴，“去吧，店长等着呢。”
“那我就先走啦，”她迅速结束话题，活力满满的冲舒青晗一招手，“拜拜！”
程珺俐进门后，张启摸了摸后脑勺看向她，有点不自在，“你怎么来了，饿吗？来吃饭的？”
舒青晗摇了摇头，“我吃过饭了，就是想来找你玩……你吃过了吗？我可以陪你去吃。”
张启哪敢让她陪他吃晚饭，而且他下班之前也已经买了几个临期的打折饭团垫过肚子了，于是连忙摇头，“不用，我也吃过了。”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问：“这么晚了……你想去哪玩？”
“就在这附近散散步？”舒青晗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微笑着说，“最近我有一点点忙，都没来得及找你。你晚上没有别的事情吧，不要耽误你了。”
散步？！当然没有事情了！当然好了！
张启赶紧说没事，我们走吧。
于是两人并肩穿过马路，开始沿着这条路散步。
路灯均匀的从头顶洒下，将人染成淡淡的黄色。脚下的影子一会被拉长，过一会儿又被压扁，舒青晗踩着自己的影子，觉得很有趣。
小的时候，姐姐还在，那时晚上要去市里上很厉害的老师的艺术班，两个人资质聪颖，经常能提前二十分钟就放学出门，但家里的司机并不知道，还按照原来的时间过来。所以，她们就这样拥有了一段很短很短的自由生活。
也同样是这种将黑不黑的晚上。也同样是这样的的马路。两个人手牵着手，舒青晗悄悄踩着姐姐的影子，据说那样就会一直一直不分离。
“般般，你好幼稚。”姐姐一回头看到她这副认真踩影子的模样，忍不住的笑，伸出手捏了捏舒青晗的脸。
“你也踩一下嘛。”她拽了拽姐姐的手。
“我才不踩。”
姐姐从身旁的树上拽下两片叶子，塞进自己的画夹里。
“你一片，我一片。”她说，“家里那边没有的。”
“好！”
所以，是不是因为当年姐姐没有踩她的影子，她才会先一步离开。
舒青晗把挡路的一枚小石子踢开，想。
这时，张启忽然站住了。他轻轻的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又红着耳朵飞快的收回去。
舒青晗不明所以的站住，“怎么了？”
张启示意她看地上，“我的影子在你脚下诶，你想不想踩一下试试。”
别墅区这边闲逛的路人很少，来来往往路过的车子大都是去不远处朋友家的私厨。回头望去，灯光模糊了身后人的脸，恍惚中，舒青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凉风习习的夜晚。
姐姐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泉水般叮咚作响。
“般般！”她笑得前俯后仰，捂着肚子站在花坛边，“你又踩我的影子！好可恶！”
笑着跑起来的时候，会有风源源不断的涌入嘴巴，穿过牙齿的缝隙，直直灌入肚子里，令人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我就踩！我就踩！”舒青晗欢叫着，朝着姐姐跑了过去。
“舒青晗？”男人尾音向上翘着的疑惑声音在身边响起，“怎么了？”
思绪瞬间回笼，舒青晗从回忆中抽离，身体里那种轻盈的感觉也在一瞬间消失。
姐姐的气息消失不再，她低下头，向前迈了一步，脚尖踩在黑色的影子上。
“没事啊，”舒青晗轻轻的回答，“我好着呢。”
“我小的时候就经常这么玩呢，”张启见她的神色有所松动，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喋喋不休的说，“有一次我和我朋友玩这个没看路，两个人都扎进河里了，还呛了一大口水，后来还得了肺炎，输了好几天液，可惨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一点点压小，支支吾吾的，带着点不好意思：“……那时候年纪小，不能从手臂输……还扎了屁股针呢，可疼可疼了。”
她配合的扯起笑容，分出一只耳朵听着，却忽然闻到了从身旁飘来的味道。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那种充盈的阳光香气，像是刚烤出来的面包。
两人的身体时常会随着摆动轻轻触碰在一起，他的皮肤热烘烘的，碰在一起时，会激起微微的战栗。
这感觉很不错，舒青晗有一点点想拉住张启的手。
“我也玩过。”她看着他在朦胧中的手臂说，最终还是压住了那股冲动。
“诶？是吗！”张启忽然像只小狗一样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你也是和朋友一起玩的吗？”
“嗯，是啊，”舒青晗随便应了一声，挪动角度想把影子转过来，“你想踩我的吗？”
“好啊好啊！”
张启兴致勃勃的嗯了一声，刚想凑到她身边去，耳边却陡然响起一声机械轰鸣。
两人同时抬起头。
原来，他们已不知不觉走到了餐厅附近，广场上灯火通明，将影子照得更黑，也将人照得更清楚。
灯光之下，陈竹的脸并不太晴朗。
他扶着机械机车的车把，站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位置，眸光紧紧锁在张启的脸上，沉声问道：“青晗，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