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鬼

    祝青禾披了件斗篷,坐在窗前和窗外的沈无魅说话。

    因为如意还在睡着,于是他们二人不约而同放低了声音。

    在这静寂的长夜中,竟然有一种隐秘又暧昧的感觉,像是黑暗中的草木幼芽在悄悄绽放。

    “沈大人,你说徐仪书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徐仪书为何会因为那个人看了她一眼,就狠心到将他活活打死,在她眼中,难道人命真的贱如草芥吗?

    沈无魅斜斜靠着窗棂,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查案这几年,他也看过不少,承受能力虽然变强了,但是还是会有很多不解。

    而那些堆积下来的负面情绪,总是要发泄出来的。

    祝青禾显然陷入了一种死局般的纠结错乱:“本来徐仪书是受害者,我觉得那个男人可真变态,可是他说出缘由我又突然有一点理解,可是这样是不对的吧,他可是杀人犯啊,就算有冤屈也不应该用那种办法吧。”

    “可是我若是有亲人被人残害致死,恐怕也只会想要杀死凶手为他报仇吧。”

    “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她喃喃问道,沈无魅沉默半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跟我去个地方。”

    沈无魅带她爬上了京城中央的高塔,把着围栏向下看去,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祝青禾从来没来过这里,她一直以为这个塔就是一个摆设,没想到上来之后居然会看到如此美丽的风景。

    “这是都城中最高的地方吗?”祝青禾兴奋问道。高处不胜寒,她的斗篷被夜风吹起,心中的那些积郁似乎也都被风吹散了。

    “第二高吧,最高的是宫里。”沈无魅回道。

    “那也很好了,我还从来没有站到这么高呢。”祝青禾有些感慨。

    沈无魅站在她身边垂着眼睫和她一同看着下面:“你在下面的时候,每一个人经过你的身边,你觉得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他们就是你,你就是他们。”

    “正因如此,每一个案件你都觉得不理解,会为他们感到难过。”沈无魅的语气难得不再冰冷,低低的磁性嗓音动人无比。

    “可是那样并不能改变什么,与其将自己完全代入不如让自己站到最高处俯瞰而下,你所看到的东西也会不一样。”

    祝青禾呆呆眨了眨眼:“站到高处会看到什么?”

    “会看到更多人,”沈无魅说,“你看这万家灯火,若是没有完备的律法,又如何保障他们的安定生活呢。”

    “很多时候,我们更多的是要考虑大多数人,而反对以暴制暴的做法也正因如此,因果报应固然合理,但若人人都如此,还要这律法何用。”

    “我们总要敬畏些什么,才能更好的压制住心底的恶念。”

    祝青禾默默的消化了一会,转头看他,塔下万家灯火辉煌,而他孑然独立于她身边,这里没有光只有黑暗,于是他的面容也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只能看到淡淡的轮廓。

    “所以,沈大人,这些年,你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最高的暗处默默的守护着大家的吗?”祝青禾轻声问道。

    原来,这就是你不苟言笑的原因吗?冰冷无情的像天上的神佛,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维护制度,保护大多数人。

    “职责如此,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沈无魅语气平静,可是不知为何,祝青禾总觉得在他平静的表情下还有什么没有显露出来的实情。

    他就像漂浮在广袤海面上的冰山,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冷漠的一角,可是越靠近越能发现更多的不同。

    “心情好点了吗?”沈无魅帮她戴上斗篷的帽子,挡住过于汹涌的夜风。

    “嗯。”祝青禾缩在帽子里点头,经过他的一番开解她确实感觉好多了,跳出对个体命运的悲悯和共情,坚定自己的内心,或许很多事情就会简单很多吧。

    有时,铁石心肠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那我们接下来可以谈谈关于那个神秘面具人的事情了吧。”沈无魅问道。

    祝青禾无奈叹了口气,“沈大人,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才刚刚死里逃生啊。”

    沈无魅看她一眼:“我这是帮你在疏解心结,说出来之后你就不会害怕了,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等我们抓到他,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你才会完全的忘记这次的经历。”

    “这叫以毒攻毒。”沈无魅简单的做了个总结。

    祝青禾完全没办法反驳,每次都是她将别人说的哑口无言,这还是第一次她居然说不上话来。她眼神惊异的瞪着沈无魅。

    “沈大人,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忽悠犯人啊。”

    沈无魅冷笑一声,对上那双好奇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掐住她的脸颊威慑道:“你想试试吗?”

    言下之意不就是让她去当犯人吗,她可不要,祝青禾连忙摇头,艰难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好好好,说正事。”

    提到那个杀人魔,祝青禾的神情变得严肃,眉头也拧了起来:“那个人,戴着一个市集上常见的傩戏面具,像是石狮子的模样。”

    “我怀疑他的脸上可能是有伤。”祝青禾之前本来也是要在那杀人魔嘴里诈出更多信息的,可是还没等她得到那人回复,沈无魅就赶来了。

    沈无魅也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是烧伤。”

    当时他的长刀削掉了他半边面具,他看清了他脸上那凹凸不平的伤疤,那是烧伤。

    “还有,”祝青禾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那个人曾经提到过七月初十,竹石学堂。”

    “竹石学堂?”沈无魅眯起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徐仪书也是竹石学堂的学生。”

    “那很厉害啊。”祝青禾由衷赞叹,她读书不行,宋姨娘也根本不培养她,但是她对于竹石学堂也多少有所了解的。

    竹石学堂,是京都第一学堂,除了宫学之外就是竹石学堂最有名了,宫学专对皇子王孙开放,可是竹石学堂就不同了,一切凭成绩说话,寒门学子只要学问好也可以就读。

    沈无魅却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那也是因为她有一个有钱的爹,据说徐老爷可是给竹石学堂捐了一间藏书阁。”

    “嚯。”祝青禾惊讶扬眉,这可真是大手笔啊,徐家果然有钱,京城首富,名不虚传。

    “这样说来,那个被徐仪书打死的小书生,也是竹石学堂的学生了。”祝青禾思忖着,“若真是如此,出了如此恶性命案,竹石学堂难道就没有任何反应吗?”

    夜色愈发深沉,二人下了塔,沿着宽敞无人的东鼎大街往回走。

    “徐家有钱有势,竹石学堂的山长又是个胆小贪婪之人,自然是想方设法为之隐瞒了。”

    “那是不是说明,只要我们查出那个被徐仪书打死的小书生的身份,然后再排查他的身边人,就有可能锁定那个杀人凶手了。”

    沈无魅却摇头:“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祝青禾看他,还有什么问题是她没有考虑到的。

    “当时徐仪书是在云鹤诗社失踪的,通过密道被抓到那荒废寺庙,那人又将你掳去,如此大费周章,他的目的是什么?”

    “云鹤诗社,荒废寺庙,”祝青禾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对啊,那人如果只是单单为那小书生报仇的话,大可以在云鹤诗社直接杀死她,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寺庙呢,还抓她旁观。

    如果不是他过分变态的话,那这其中就一定有隐情。

    “总之,”沈无魅说道,“明天还是先去竹石学堂一趟吧。”

    祝青禾下意识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对哦,沈大人,你这次是又要让我帮忙吗,那可得加钱。”

    “我可是目睹了凶案现场,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这精神损失费总要补给我的吧。”

    沈无魅心道还真是恢复好了,都知道管他要好处了。

    他说:“那得看你后续表现。”

    祝青禾哀嚎:“沈大人,你不能学那些地主周扒皮给人画大饼啊,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讲良心啊。”

    “小声些,你是想把别人都吵醒吗?”

    “哼——”

    果然,刚才的温柔都是错觉,祝青禾气呼呼的跟在他身后,月色如练,将他高大的身影长长的拖在地上。

    祝青禾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坏心眼的往旁边一蹦,稳稳的踩在‘他’的头上。

    嘻嘻嘻,让你再嚣张,让你再气我,现在还不是乖乖被我踩在脚下。

    她兀自踩着影子偷着乐,没注意前面的人已经阴恻恻的回了头。

    “哎呀——”她捂着撞痛的额头后退几步,“沈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像鬼一样突然停下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鬼踩我影子,都多大人了,幼不幼稚。”沈无魅轻嗤。

    眼看被揭发,祝青禾戒备躲远几步,沈无魅迈着大长腿不紧不慢追过去,“好玩吗,继续啊。”

    祝青禾撒丫子往前跑,沈无魅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二人在这寂静无人的长街上前后奔跑,踏碎了一地的温柔月色。

    “沈无魅,你别踩我的影子!”

    “你先踩我的。”

    “都多大人了,你幼不幼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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