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长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第二天，他们就换上了竹石学堂的院服，正式成为了竹石学堂的学生。
因为行动保密，除了陈山长，学堂中没人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真的以为他们只是转校生。
在竹石学堂，那些有钱人是小班授课，他们这些寒门学生只能上大课。只有极少数课程是大家一起上的。
可真是巧了，这一上午都没看到昨日那些盛气凌人的贵女，祝青禾无端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第一节课教授的先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举着水晶镜对着书本看起来颇为吃力。学生们都在底下窃窃私语，那老先生也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看来耳朵也不太好。
祝青禾往旁边靠了靠，胳膊肘向后怼了怼身边的人，压低声音：“沈大人，我觉得这竹石学堂倒是没有外面说的那么好。”
他们是新面孔，大家都与他们不熟，虽然有人对他们暗暗好奇但一对上沈无魅那双裹着寒霜的眼眸也不敢多看，急匆匆的转了回去。
因此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行动倒是不太受限制。
沈无魅坐姿不算端正，这学堂的桌椅矮的要命，他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只得歪着身子把腿送出去，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因着这吊儿郎当的坐姿，沈无魅几乎要靠在祝青禾身上，说话倒是方便了不少。
沈无魅听到她之前的话倒是并无意外：“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表里如一，更多的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祝青禾赞同点头，托腮哀叹：“真是世风日下啊。”
前面的老先生终于找到了上节课没讲完的地方，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
“夫子。”有人高高举起手，老先生纳闷的看过去：“怎么了？”
那是一个模样普通的青年，脸颊瘦削带着恶意的笑容：“您整日讲些圣贤之道，怎么能让杀人凶手坐在第一排堂堂正正听课呢？”
“如此不辨善恶，岂不是侮辱了圣贤之道。”
他的目光恶意落在第一排那个脊背挺直的身影上，祝青禾微眯起眼，这个背影，略有些眼熟啊。
“怎么？你认识？”沈无魅看她神色问道。
“十文钱。”祝青禾言简意赅，沈无魅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这就是昨天摔了盘子让她这只铁公鸡不得不付钱的那位啊。
老先生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还没等他开口，丛嫣就拿起书本走到了最后一排。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情况，也不想让老先生难做。更何况，在这里，先生也是没用的。
他们能教授知识，却不能矫正人心。
最后一排虽然没坐满，但是大家看到她过来都默契的将书袋搁在空位上，摆明了是不想让她坐过去。
她心中越发阴郁绝望，曾经拼命挺直的双肩也慢慢垮了下去。
她，真的，好累啊。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里有位置。”
她呆滞的望过去，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清亮眸子，是昨天帮她的那个姑娘。
老先生继续讲课，丛嫣神思不属的坐在祝青禾身边，一时间仿佛被人从冰冷的井底捞了上来。
终于得见天日。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只要有一点点的温暖就能让那颗沉寂的心灵死灰复燃。
沈无魅挑着眉，听着祝青禾和那位姑娘没一会就聊到一起去了。有时候他还真挺佩服祝青禾这个能力的，轻轻松松就能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此时祝青禾已经逐渐开始套话，她语气有些不解，却是一副全然不解万分单纯的模样：“丛姐姐，为何他们要这么对你，还说你是杀人凶手？”
自从徐仪书之后，大家对她的看法急转直下，一致认为她就是那个杀人犯。她固然恨极了徐仪书，但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能力杀死徐仪书呢。
她那明明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丛嫣眼中划过痛楚不甘的情绪，手指亦攥成一团：“他们总是这样，事情真相如何他们从不在意，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罢了。”
“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从来就没有变过。”
祝青禾和沈无魅对视一眼，看来丛嫣确实知道很多内情啊，这趟“深入虎穴”果然没有白费功夫。
竹石学堂根本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自从最开始的那一任清正严明的山长卸任之后，风气就越来越不正了。
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富家子弟仗势凌人，玩弄权柄的乐园，他们仗着自己身份显贵，就算捅出什么篓子，也有家里人和大把银子来为自己善后。
他们以欺负嘲讽那些寒门子弟为乐，再有才华又如何，还不是要低人一等的供他们欺负。在丛嫣之前，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方小果。
原因无他，只因为方小果实在是太优秀了，他以极高的成绩转入竹石学堂，写出的文章每每都令先生们赞不绝口。而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怎么能够容忍有人比他们还要耀眼。
于是，他们的目光落到了这个可怜的天才身上，在得知他家境贫寒之后，他们更是无法遏制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作恶之心。
上课之前，他们在方小果的桌椅上洒上墨水，看他狼狈的努力擦拭的模样哈哈大笑；下课之后，他们粗鲁夺过方小果那被先生夸赞的文章，毫不留情的将其撕成碎片，将雪白的碎片一堆堆的砸在他的脸上，嘲笑着看着他因怒意而涨红的脸庞。
而放课后，花样就更加繁多了，他们将他围在无人之处，逼迫他下跪磕头，奚落他穷酸的穿着和贫寒的家世。
在他们眼中，什么不世奇才，什么前途无量，只要他还是一个穷鬼，在他们面前，他就永远也爬不起来。
看着丛嫣脸上的泪迹，祝青禾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半张帕子，她看向沈无魅，沈无魅挑眉，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觉得我身上会有帕子这种东西吗？
算了，祝青禾叹气，就不能指望他。
好在丛嫣已经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擦了擦眼泪，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所以，方小果确实是徐仪书害死的吗？”祝青禾压低了音量，还好屋子够大，老先生耳朵又背，根本注意不到他们最后一排。
听到祝青禾的话，丛嫣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是她……就是徐仪书干的！”
果然，看来那个面具杀人魔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才决心为方小果报仇的，只是，如果那人不是竹石学堂的学生的话，也没有看到徐仪书打杀方小果的场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是谁告诉他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丛嫣婉拒了祝青禾一起吃饭的邀请，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看她落寞孤寂的背影，祝青禾还真是有些心疼。
这竹石学堂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吃饭时，祝青禾整理了一番现在他们掌握的线索，觉得最后的突破点还是在丛嫣那里。
“我觉得，丛嫣和方小果关系肯定不简单，”祝青禾说，“说不定杀人魔就是从她那里才知道方小果被害的真相的。”
“方小果被害的真相？”沈无魅嗤笑，“你觉得方小果真的是因为那个荒谬的原因被徐仪书打杀的吗？”
祝青禾一怔，神色迟疑，夹菜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难道不是吗？”
“如果像丛嫣说的那样，方小果才华斐然，一心只读圣贤书，他又怎么可能多看徐仪书一眼。”
祝青禾咬着筷子头苦苦思索：“可是当时那杀人魔确实是那么说的啊，或许真的是因为方小果没见过什么世面，徐仪书也算漂亮，少年慕艾，实属正常。”
沈无魅并不赞同：“且不说徐仪书长相根本算不上惊艳，就算真如你所说，徐仪书是个大美人，方小果和她乃是同学，平日多少也会见面，根本不至于多看她那一眼。”
“再说了，丛嫣也说了，方小果在学堂饱受欺凌，如无意外，徐仪书也应是他们中的一员。”
“如果你是方小果，你会觉得一个整日欺负你的姑娘有多漂亮，甚至为了多看她一眼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吗？”
祝青禾代入想象了一下，想起徐仪书那张骄纵的脸，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确实不会，恐怕只会觉得厌恶痛恨吧。
“难道……丛嫣在说谎？”祝青禾皱起眉，她原本只以为丛嫣是单纯的受害者身份，现在看来也没那么简单。
“具体的我也不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沈无魅冲她挑挑眉，“这不是你的长项吗？”
祝青禾觉得心好累，她有气无力控诉道：“沈大人，你这可不厚道啊，今日一直都是我在忙活，你好歹是堂堂捕头大人，怎么能当甩手掌柜呢？”
沈无魅高深莫测道：“我自然是有我要做的事情的，你做好你自己的任务就行了。”
看她还是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沈无魅眯起眼诱惑道：“只要你做得好，好处少不了你的。”
祝青禾顿时眼神一亮，来了精神：“得嘞，沈大人放心，肯定把事情给你办得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