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啦啦啦——”丛嫣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将火油淋满整间房间，而后将早已点燃的烛台推倒在地上。

    竹石学堂寝室破陋，木质老化，火星一触即燃，橙红色的烈焰蜿蜒出流畅的火龙，映亮了中心女子眼底苍凉的笑意。

    “姐姐，小果，我终于可以为你们报仇了。”她笑得满面泪痕，发丝凌乱的散在肩头。

    她一步步行到衣柜面前，拉开衣柜门，对上一双惊恐的眼睛。

    郝子铭嘴里被塞着帕子，瞪大双眼恐惧到了几点，他以往总是万分神气的一张肥脸上写满了求饶。

    丛嫣轻飘飘的笑了笑，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他的眼皮上，于是他哆嗦得更加厉害，眼珠疯狂的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却怎么也躲不开那根冰冷尖锐的簪头。

    “害怕吗？”丛嫣温和的问道，衬着身后的橙红的火幕，她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夺命修罗。

    郝子铭开始哭泣，泪水狼狈的爬满脸颊，像一只可怜的狗。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堵住的嘴角的也在往下淌着口水，被捆住的双手不住的在胸前摇晃着，那是一个祈求的手势。

    丛嫣却冷笑着，将簪子深深刺入他的眼珠，温热的血滴喷溅在她的手指上，粘腻恶心，她厌恶的皱了皱眉。

    “真恶心。”

    郝子铭痛苦的用两只手挡住自己的受伤的眼睛，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嚎。

    丛嫣冷漠的将他踢进火焰的包围圈，看他在其中翻滚哀嚎，如濒死的丑陋的蛆虫。

    她轻轻闭上了眼。

    *

    “她什么时候能醒？”祝青禾忧心问道。

    “只是烟雾吸入过量，几个时辰就会醒了。”沈无魅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女子，她姣好的脸上被火焰灼出一片红肿，虽然依稀能看出之前的秀美清丽，但是再也恢复不了之前的样子了。

    这又是何苦。

    “比起她，郝子铭伤得才是最重的。”

    全身大面积烧伤，估计后半辈子也就是吊着一口气了，能不能苏醒还不好说，就算醒了也是生不如死。

    祝青禾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甚至有些怀疑床上那个昏迷的柔弱女子真的是做出这么狠厉决绝事情的人吗？

    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或许这一切都要等到丛嫣醒了才会有答案了，不过，祝青禾心中沉重，她有预感，这又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晚上，丛嫣醒了，在得知郝子铭的下场之后，她沉默半晌，将真相告诉了他们。

    丛嫣本来不是在竹石学堂读书的，她的功课比起姐姐算不得太好，只是在家里混混日子，她也不喜欢读书。

    在得知姐姐居然考上了竹石学堂之后，她也很为姐姐高兴。

    丛姝在离开家的前一晚，她们姐妹二人挤在一张床上，姐姐的眼睛闪闪发亮，她说：“嫣儿，姐姐终于做到了，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来说太过苛刻，我们不被允许做很多事，但是我不甘心，我也想像男子一般读书致仕。”

    她觉得姐姐好厉害，也永远会记得姐姐当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她也坚信姐姐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她却没想到三个月后却收到了姐姐的死讯。

    爹一病不起，娘每日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家中窘迫不堪，她无奈变卖田产，将爹娘送到大舅家，托他们照顾，之后独自一人去了竹石学堂。

    来送尸骨的人说姐姐是因为成绩不好想不开自尽的，可是她不信，以她对姐姐的了解，姐姐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想不开。

    就算一时成绩不好，姐姐也只会加倍努力，她心性坚韧更胜男儿又怎么会因为这么可笑的原因去死。

    她的梦想还没有完成啊，怎么甘心就这样离开，更何况，难道姐姐一点都不为她和爹娘考虑吗。

    如此荒谬不负责任的理由，她不接受，她要自己去为姐姐寻一个真相。

    她徘徊在飘着小雨的学堂门口，守卫却拦着她不让她进，她想硬闯却被守卫粗鲁的推倒在地上。

    她凄楚绝望的时候，头上的雨却突然停了，一只温暖干净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儒雅的青年将手里的伞递给她，看清她的脸之后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问：“丛姝？”

    他认识姐姐？丛嫣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紧紧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到了一边。

    那时的她也是实在走投无路，只觉得他可能是唯一能帮上她的人了。

    可是丛嫣想起那时的情景还是无比的后悔，若不是她将他搅合到这件事中，或许他根本不会死。

    是她害了他。

    “所以你就在方小果的帮助下进入了竹石学堂，顶替了丛姝的位置。”沈无魅坐在桌前问道，丛嫣身体还很虚弱，无法下床。

    为了避嫌，在床前摆了一道屏风，祝青禾倒是可以坐在里面，沈无魅就只能隔着屏风问话了。

    “没错。”丛嫣语气虚弱却依旧决绝，“我进入竹石学堂就是为了查清我姐姐的死亡真相。”

    “那你查到了吗？”祝青禾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丛嫣眼中又爆发出强烈的恨意，“是郝子铭，是他害死我姐姐。”

    “是他杀了你姐姐？”

    “对，还有徐仪书那个贱人，他们是一伙的。”

    祝青禾和沈无魅交换了一个眼神，祝青禾继续问道：“所以徐仪书的死也和你有关了？”

    丛嫣冷笑一声：“徐仪书自作孽不可活，她不光害了我姐姐还杀死了小果，她该死。”

    “你们放心，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丛嫣面上平静，那种坚韧的冷漠又丝丝缕缕的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但从她之前的描述中祝青禾知道曾经她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她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失去了庇护自己的姐姐，以后的日子她只能自己独立面对。

    “反正该死的人已经死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你们不是坏人，我不会让你们难做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祝青禾叹了口气，抓住丛嫣的手，她这才发现她的手冰冷，她用力握紧道：“丛姐姐，我们虽然此次进入竹石学堂是为了办案，但我们不是单纯为了完成任务。”

    “对于我们来说，挖掘背后的真相，让所有的冤情都得到昭雪，比所谓的结案完成任务重要得多。”

    丛嫣睫毛颤了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希望你们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想法，因为，我真的不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有像我姐姐，小果和我这样的人再出现了。”

    “如果你们真的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我替我姐姐谢谢你们。”

    她不希望姐姐以那样一个荒谬可笑的说辞被遗忘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还落得一个“心理脆弱”的名头。那时，他们不会深思背后的真相，只会装模作样的惋惜几句，那些字句零落在风中，再也拼凑不出一个女子信誓旦旦的野心。

    而她的梦想，原是要做到很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想用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证明自己不会比任何男子差，甚至她还想用自己的努力改变世人的偏见和女子单一的命运走向。

    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这让人怎能不恨，怎么才能原谅那些猖狂的凶手，凭借着自己显赫的家世就可以将一切都踩在脚下了吗？

    如果法度不能削弱他们嚣张的气焰，那么他们这些苦主为何不能奋起反击，做上一回正义的审判者。

    或许僭越，或许违规，但在道义上，他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野蛮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