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他的目光上下逡巡,嘴里直感叹道,“哎呀哎呀,这么看起来比当时的我也不遑多让嘛。啧啧啧,真可怜,就像丧家之犬一样。”

    沈清一怒目直视,身子却动弹不得,“要杀要剐就赶紧的,别废话!”

    “不不不,”那人闻言笑了出声,摇头道,“沈大侠,沈剑神,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死去呢?我要让你在明日的公开审讯下,主动承认你的“所作所为”,我要让你,与你最不耻的妖魔钉在一起,而后——”

    他拍拍沈清一的脸,慢条斯理地冷冷吐出几个字,“身,败,名,裂!”

    “魔族走狗,休想得逞!”

    沈清一朝他吐出一口痰,却被他轻易避开。

    “是吗?”那人对这称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倒是觉得,还挺容易的呢!你看,你不就在我的操控之下,亲手杀了那名女弟子么?”

    他单手钳住沈清一的下巴,欺身凑近,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

    “噢,对了,只顾得上跟你叙旧,都忘了问你手刃弟子的感受如何?”

    沈清一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控制不住回忆起那个画面,他曾亲手摸上那温热纤细的脖子,轻轻收束,那弟子一下子便了无生气了。

    他双手微微颤抖,苍白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一句来,“…你…卑鄙,无耻!”

    “对呀,可是那都是拜你所赐,如果你不曾见死不救的话,我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不过么,好在我已经熬出头了。”

    那人视线下移,看到那双发颤的手,蓦然笑了,他咂咂嘴,“沈大侠,原来你也不是一直这么淡然的嘛!”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他站起身,解开那人身上的束缚,又将牢门恢复原状,“明天见,我会在底下好好欣赏你精彩的表演!”

    随着那人的离去,沈清一的神智又开始逐渐陷入迷糊的状态,他咬破舌尖,问出他自从认出人之后一直想说的话。

    “你,你当真如此恨我?”

    “恨吗?”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起初是恨的,不过后来就无所谓了。在魔窟,除了生存之外,我哪能有多余的时间想已经过去的无用事情呢!”

    “那你——”

    “你是想问我为何这么做是吧,”那人脚步一旋,复又隔着栅栏蹲下,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嘘,那可不能告诉你,我这人啊,就变态,就喜欢看人求而不得的样子。”

    “不过呢,我也心善,看你收了这么多孤儿,想必也是觉得当初那件事做错了吧。”

    说不清是不怀好意还是大发慈悲,他噙着笑,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那就告诉你另一个不痛不痒的消息吧,你们门派还有的是人主动与妖魔勾结呢,你也不笨,不如猜猜是谁?”

    “你——”沈清一气极反笑,吐出一口鲜血来,“呵,二十年前我是做错了,我要早知道你是这幅模样,在看见你抢过那小孩食物并杀死他之后,我就应该早早将你了结了才是,而不是装作没看见,放了你一马!”

    “原来你都看到了,”那人睁开眼睛,眼底意味不明,“我就说沈大侠怎么会见死不救呢,原来救的不是恶人罢了!”

    “是啊,所以——我便是拼死也不会让你们阴谋得逞的,我沈清一,行得正坐得直!公道自在人心!”

    沈清一拼着最后一点还未被腐蚀的神智,双手提气,身躯一震,竟是自觉经脉而亡,鲜血顺着他的七窍缓缓流出。

    他嘴角微微上扬,俨然是一副破坏掉这人奸计得逞的笑容。

    那站在外头的人一愣,“呵,竟然让你挣脱了这控心术……”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沈大侠你还是这幅样子,耿直到近乎愚蠢。你以为你死了,就天下太平了么?即便是自杀,我也依旧有办法让你变成畏罪自杀。”

    他又穿过牢门,撕开那层层衣服,手在那浸血的纱布上下逡巡,专心感受那东西的位置。

    “嗯……在哪儿呢?我当时塞到哪里去了呢!”

    他按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确切的位置,紧接着双手一刺,那纱布便应声而断,暴露出里面久不愈合的伤口,他从还温热的伤口中探进两指,从里面夹出一个珠圆玉润,沾染血色的珠子。

    他单手握住这幻珠,“真是让我好找,菟丝妖将这珠子温养的如此好,可不能落在这里被人抓住把柄!”

    多亏了这幻珠,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成功和顺利地实行计划。

    他可是特意吩咐下属挑起妖魔暴动,好给他制造机会,而后埋伏在沈清一的必经之路上,造成沈清一重伤不愈。

    至此,那枚幻珠加上他的控心术,只要等得时间足够,便足以让沈清一成为他的提线傀儡。

    但他没料到的便是沈清一意志足够坚定,总留有一丝清明。为了快速摧毁他的意志,他千挑万选,选中了他门下唯一的女弟子,沈凝。

    此后环环相扣,掌控沈清一的同时,也能放出烟雾弹,迷惑门派中已经起疑的人。

    他施施然起身,将现场浅浅布置一番,伪造成沈清一畏罪自杀的模样,还在旁边仿着字迹写下一封大言不惭的“认罪书”。

    见现场似乎没什么不妥,他拍拍手,转身准备离开,临走到门前,又转回来,双手在那双依旧睁着的眼睛扫过。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麻烦事了,不过,看在你是为数不多认识我的份上,就勉强为你善个后吧!”

    他叹了口气。“你死了,这个世上认识我的人又少了一个,细想一下,快要没人知道我是谁了。”

    “也就没人知道,我曾经也是一个好人。”他的身影渐渐隐在黑暗中,只余下一句沈清一再也听不到的话。

    “你要是多看一些,又或者来得早了一些,便知道,那个小孩……才不是好人。”

    “命运使然,但好人身份背负的枷锁太多,我想,恶人才能使我如鱼得水。”

    他悄无声息地走出戒律堂最深处,唯有一轮明月静静地照着大地,得见他的真容。

    他闭了闭眼,此后一切过往,再也没有谁记得了。

    没有人记得那个西州混乱的午后,他也曾鼓起一腔勇气,去向路过降妖除魔的沈清一沈大侠求救,求他带他脱离这个离西北荒漠最近的一座城池,这个被妖魔当作预备粮的城池。

    但沈大侠只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我不救不纯之人,抱歉。”

    “我,我不是——”

    他试图给自己解释,下一秒便听到冷淡的声音从马背上响起。

    “……我看见了。”

    他冷汗淋漓,仙门一向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所以,他的人魔混血的身份是被发现了么?在这个城池,除了被放逐的人,被当作预备粮的人,剩下的极少数便是他这般混血的怪物。

    但他依旧不想放弃这根救命稻草,人魔混血不是他的错,他为何要认。这座城里如果关押的都是恶人,那也不该是他。如果一定要死,他也要挣扎到最后一刻。

    他攥紧马鞍,抬头看向他记了很久的那些大侠的画像,却被马上的人一剑挥断革带。然后他便看着沈大侠策马奔腾,直入妖魔腹地,最后再一人一马地从他躲藏的破屋前路过。

    他知道,他没有机会了。

    那根垂下炼狱的蜘蛛丝摇摇欲坠,他甚至没有爬上过,就被他期待已久的大侠挥剑斩断了。

    几个月后,西州城破,方圆百里尽属妖魔之地。他们这些东躲西藏之辈,彻底直面那些吃人的妖魔。

    同行的伙伴一个接一个死去,而他,最终活了下来。

    ——

    翌日。

    戒律堂内,纪律带着一封染血的信匆匆忙忙向案牍前的叶应报告。

    “师父,……清一长老他,自裁于牢中了,只留下这封大放厥词的书信。”

    案牍前正提笔写字的叶应一愣,手中毛笔的墨滴落在纸上,晕染了一大片。

    “……是么?”他将笔搁置,“信拿过来我看看。”

    纪律恭恭敬敬地呈上那张薄纸,叶应打开一看,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是他的笔迹,”叶应将纸随意丢在案上,揉了揉眉心,“既然木已成舟,你将这封信张贴在门内公告板上,向众弟子说明实情吧!”

    “师父,清一长老真的会自戕吗?”

    叶应站起身来,看向西北荒漠方向,“会的,他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若他是被诬陷的,知道自己亲手杀了弟子,他不会独活;若他转为魔修,知晓被我们所擒,那一身傲骨的他也不会愿意被人公开审判。”

    “师父你既然知道,为何昨日要在大家面前说那一番话呢?”

    叶应笑笑,“或许是当年那场大战,他曾救过我一次。既然左右都不会问出结果,就让他体面地死去吧。”

    “那师父,如果清一长老是被人冤枉的呢?他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如果他真是被冤枉的,我即便想保他,也保不住,他不会允许自己存活于世,再者也不会问出什么线索来的。”

    “为何?”

    “幕后之人能算到这个地步,便不会再给我们什么证据了。”叶应叹了口气,“他走了一步好棋啊。”

    “师父,那此事——”

    “此事面上只能算结案了,若是存疑,也只能转为暗中调查。”叶应摇摇头,起身向外走去。

    纪律忙问道,“师父,你去哪里?”

    “去向掌门请罪,毕竟人死在我戒律堂内,我不得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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