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陆槐闭着眼睛,一只腿随意支着,双手枕头,仰面躺在废墟上。身旁细微动静传来,打断了他的回忆。

    “醒了啊。”

    “……嗯。”

    蓟归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不由抬起手挡在眼前。他缓了一会儿,才适应身体的无力感,慢慢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只见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碎石断木,一片狼藉。三涂山满目疮痍,已被他夷为平地,远处有不少弟子走来走去的身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他来不及想些什么,一个东西朝他抛了过来,同时还伴随着一句懒洋洋的话。

    “小师妹给你留的水。”

    蓟归下意识伸手接住,摩挲着水壶表面光滑的毛皮,问道:“她,没发现什么吧。”

    “没有,我只说你力竭晕过去了。”

    蓟归内心百感交集,最终吐出两个字,“……多谢。”

    “先别急着谢我,你昏的太快,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陆槐嘴角噙笑,腿在地上随意打着节拍,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什么话?”

    “我这遮掩的术法可帮不了你一世,”陆槐猛地坐起来,朝他伸出三个指头,“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要跟我一起走。”

    “三天……”

    蓟归望向远处,目光在废墟上四处搜寻。到了某一处,便停了下来。他遥望着那处,低声苦笑:“……似乎有点短啊!”

    陆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青衫女子正手脚并用,焦急地与一些道友说着什么,随后便匆匆分离。

    是俞未晚。

    “长痛不如短痛,你和她殊途陌路,没法在一起的。”他拍拍蓟归的肩,蓦然想起自己,他语气柔和下来,轻声说道,“这三天我不会干涉你任何行动,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别留遗憾。”

    “小师妹——”

    陆槐远远朝着那个方向喊道,见俞未晚的头偏向这边,轻轻推了一把蓟归,“去吧。我该闪了,三日后见。”

    蓟归本就没什么力气,被推的一个踉跄。待站直了身子,就看到俞未晚朝他奔来。他捏紧了手里的水壶,就这么垂眸等待。

    “师兄!你终于醒了!”俞未晚到了跟前,刹住脚步,绕着蓟归转了几圈,检查身体各处。见没什么伤势的样子,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了下来。

    俞未晚暗自松了半口气,犹不放心,再三确认道:“师兄你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方才你不是都已经检查过了吗?”

    “那不是只能查看你有没有外伤吗,”俞未晚嘟起嘴,“如果没有伤,你怎么会昏迷这么久呢!而且刚才三涂山坍塌,就你和陆师兄没有出来,我——”

    蓟归失笑道:“真的没有伤,只不过启动阵法耗费了所有气力,力竭昏过去了。而且阵法一解,灵力都恢复了,即便大殿坍塌,也有陆槐为我护法啊!”

    他揉了一把俞未晚的头,“好了,别担心了。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的确,师兄从未骗过自己。

    但他却是什么也不会说,将所有都埋在心底。不说,自然便没有骗人。

    俞未晚迟疑的点点头,从表面来看,的确看不出蓟归有受过伤的迹象。而且她刚才也凑近嗅过,同样没有闻到铁锈味。

    看来确实如师兄所言,没有受伤。

    不过俞未晚看着蓟归那因力竭而面色发白,嘴唇干裂的模样,还是打定主意这几日要好好给他将养一下。

    她想完之后,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其他身上,譬如,远去的陆槐。

    “陆师兄怎么走了?说好守着你的呢?”

    蓟归嘴角的一抹笑意慢慢消失,他眯着眼睛,看着已经与众弟子打成一片,混入其中的陆槐,半晌后回道:“因为我已经醒了。”

    “可师兄明明还很虚弱啊!”

    “这不打紧,是我让他走的,”蓟归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便扯开话题,问道,“刚才在干什么呢?我看你很焦急的样子,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说起这个,俞未晚的情绪十分低落,她轻轻攥着蓟归的袖子,说道:“是叶长老。”

    “叶长老?”

    “叶长老……不见了,”俞未晚顿了顿,有些担心地说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问过其他道友有没有看见过叶长老的身影,都说没有看见。甚至昨天傍晚拉着他叙旧的那个好友我也问过,他说,叶长老昨天晚上便回去了。但是,叶长老他不是一夜未归么?”

    “之后大家也在废墟里找了很久,……都没有踪影。”

    俞未晚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不断涌现的猜测一股脑说了出来,“师兄,你说长老他会不会,也被季潮生给杀害了?”

    蓟归低头就看到俞未晚眼底快要溢出来的愧疚,他一怔,不知该怎么开口。

    良久后,他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南方,是天衡山的方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这废墟里头没有他的尸首,总还有一丝希望。也许他发现了季潮生的阴谋,侥幸逃离了。现下说不定正在哪处养伤呢!”

    “可是之前的守卫弟子与我说过,昨夜并没有人下山。”

    “你之前不还说有一条我们都不知道的下山的路吗?叶长老可是对三涂山知根知底的人,也许,那条路是真的存在。”

    “是吗?”

    “是啊,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蓟归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相信师兄,”俞未晚勉强提起笑意,只是那笑十分勉强,恍惚间眼中还有晶莹闪过,她舒出一口气,不去拆穿那善意的谎言。

    “那师兄觉得,长老他什么时候会回天衡山呢?”

    “伤好了,就会回的。”

    蓟归见远处有大片弟子集结,为首的应知悬和孟越山正朝着二人走来,他垂下眼眸,递给俞未晚帕子,玩笑道,“好了,咱们的天衡山新任掌门,大家都要过来了,再不擦擦的话,旁人可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师兄不是在欺负我是在做什么?我才不要当什么掌门呢!”俞未晚赶紧接过,她随意擦了擦眼睛,低声道,“而且……要论新任掌门的话,师兄才最为合适。”

    趁着众人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俞未晚扭头问道:“师兄不想当掌门吗?”

    “……如果我说不想呢?”

    俞未晚顿时卡壳,她从未想过俞怀序会出事,也从未想过蓟归的想法。她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却理所应当地忘了他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喜欢。

    想到这里,她放开蓟归的袖子,看着逐渐靠近他们的人群,清脆的声音在蓟归耳畔响起。

    “其实想想,掌门也没有什么难的,师兄能做的,我自然也可以。”

    蓟归微微偏过头,看着俞未晚一脸坚毅,仿佛下一刻便要去赴死的表情,突然笑了出来,“傻瓜!”明明……你也不喜欢的。

    “说谁傻呢,我这叫大智若愚。”俞未晚朝他张牙舞爪,只是气焰没一会儿便蔫了下来,她看着前头浩浩荡荡的人,“师兄——”

    “怎么了?”

    “我突然发现,我心有余力不足啊!我,我,我不会当掌门啊!”

    蓟归揉揉她的头,“放心吧,还有师兄在呢!”

    师兄……会为你铺好一切的路。

    只管安心走上去就好。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让师妹承受这么多,但季潮生出逃,而他也即将离开,仙门联盟咄咄逼人,小晚她作为明面上俞怀序的独女,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他也只能,将她扶上那个位置,才能保护的了她。

    “应峰主,孟掌门,”他走上前去,双手抱拳行礼道。

    应知悬一手扶住他,说道:“蓟贤侄,你身子虚浮,又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说起来整个仙门联盟都该感谢你才是,不用这么客套。”

    孟越山也应和道:“是啊!”

    “无妨的,”蓟归虚虚地咳了几声,问道:“今日让妖魔元气大伤,应该给我们留了一些准备的时间,不知孟掌门你们可否有商讨出后续的计划来。”

    “大致有眉目了。”应知悬将众人之前在大殿集思广益出来的计划又说了一遍,问道:“贤侄觉得如何,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蓟归想了想,又根据对妖魔的熟悉,提了一两点补充。

    孟越山捋着胡子,说道:“不愧是俞怀序教出来的弟子啊!”

    蓟归摇摇头,谦虚道:“只不过除了这么多年妖魔,略有了解而已。若论老练,我可比不得孟掌门你们。”

    “都半截黄土的人了,就别再恭维我们了,”应知悬哈哈一笑,“我们好歹长你们这么多岁,可不能白吃饭啊!”

    “既然这件事告一段落,那么——”他说完便瞧见亦步亦趋跟在蓟归身边的俞未晚时,嘴里一叹,问道:“不知俞仙首后事你们要如何操办?”

    蓟归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虽说将师父他老人家的遗体带回天衡山最为稳妥。但仙首千里迢迢赶来三涂山,便是为的妖魔大战。他这一生都在为此殚精竭虑,我和师妹商量过了,想将他葬在此处,葬在这个对他来说最有意义的地方,弥补他未尽的遗憾。”

    “此处……”

    应知悬叹了一声,想起过往那些岁月,“你们有心了。”

    他看着这满目疮痍,问道:“我看这里已经被损毁的差不多了,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布设?”

    蓟归轻轻摇头,“师父他戒奢宁俭,况且大战在即,定不喜欢我们劳心费神。所以,……我们打算一切从简。”

    “的确是怀序会说的话啊,”孟越山感慨了一声,对着蓟归道,“从简便从简吧,只不过等咱们整理好门派之事后,还是要过来一趟,就当送老友一程了。”

    “……孟掌门,应峰主,蓟归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蓟归顿了顿,开口道:“是关于我师弟的。他的行踪下落,希望二——”

    “什么师弟!”应知悬想到季潮生,便破口大骂道,“我们听过他的事,此人心胸狭窄,恩将仇报,这等弑师之人根本不配做你们的师弟。不用贤侄开口,我们也自会派人搜寻抓捕,不死不休。这一点,你和小晚放心!”

    “……”蓟归垂下眼眸,轻声谢道,“如此,就有劳应叔了。”

    等到众人都御剑飞走之后,留下的陆槐支开俞未晚,轻轻撞了撞蓟归,挤眉弄眼道:“没想到一向正经的你,编起瞎话来也不遑多让嘛!”

    他想起那些便捧腹大笑,“什么戒奢宁俭,一切从简,殚精竭虑……哈哈哈,全反了吧!我若是俞怀序,定要被气活过来!至于季潮生——”

    “行了,你不是还要去天衡山送信?”蓟归对他的打趣无动于衷,“赶紧准备吧,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好好好,这就去,别催了!”

    陆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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