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俞未晚离开莫淮房间后,便脚步不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她转身将房门关上,直到彻底闭合后,她脑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才松懈下来。

    她背靠着门框,深深吸了几口气,依旧没止住还在颤抖的右手和如鼓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俞未晚勉强恢复了些力气,三两步来到房间中央的圆凳上坐着。桌上茶壶里放着的茶水早就凉透了,她也没心情再去添些热茶,索性就直接就着壶嘴灌了下去。喉咙上下移动,不时有茶水顺着嘴角留下,蜿蜒没入衣襟深处。

    若是让以前的她看到自己如今这般囫囵吞枣的牛饮模样,定要骂自己暴殄天物,浪费了好茶。

    “咳咳咳……”

    许是灌的太多,又来不及吞咽,俞未晚低着头,捂着嘴猛烈地咳了起来。

    空旷的房内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回荡,然后渐渐平息。

    “呵,还真是倒霉起来喝口水都能被呛到,”她将茶壶轻轻掷在桌上,用手指敲打着壶盖,“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然而茶具并不能回答她,她也……只是想发泄一下罢了。

    俞未晚想起刚才面对四位长老的情景,有些苦笑,原来平日里敬爱慈祥的长辈们换了个身份地位,是这样如此难以应对。但她难受的是,她也许只用面对这么一会儿,但师兄他这些年却是这么一直过来的。

    江在卿还真是没说错她。

    她以前果然就是个没心没肺,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俞未晚用手抹了抹因呛到而变得通红的双眼,又起身走到屏风后,将被茶水打湿的衣物一一换了下来。

    但哪会有人被呛到就变得双目通红,而且湿透的衣襟是在后背的呢?不过是低头的时候,想起了师兄的委屈,以及头次面对咄咄逼人的长老们却硬咬着牙坚持罢了。

    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骄傲,反正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就稍微容许她嘴硬一下下吧。

    俞未晚擦干净身子,又换了身利落的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头扎进柔软的床褥里。

    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不会被其左右,正好可以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应对三日后来势汹汹的季潮生。

    虽说刚才在四位长老面前放下了狠话,但她总不能真的只凭一个仙首的头衔作保。宋叔说得对,就算她相信师兄,但别人呢?别人会不会被季潮生的花言巧语给骗到呢?更遑论他说还有“证据”。

    对,证据!

    她对季潮生手握证据一事持有怀疑态度,但这也提醒她了,只要她也能拿出证据证明,即便师兄在不在场,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还有什么被她忽略的,又可以一锤定音的证据呢?

    地板的划痕,尸体指缝中的红线,窗户合页处的红线……这些似乎都能证明凶手是谁,但似乎又不能一锤定音。他们之所以愿意相信自己和师兄,最终还是因为季潮生当时无法解释的潜逃举动,才让众人一致认定季潮生是凶手。

    而这个时候他既然敢跳出来,就证明这些时日,他应该已经想好了如何替自己狡辩的理由了。

    可他就是凶手,俞未晚十分肯定。

    她不止一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记得早上季潮生一夜未睡有些憔悴的脸,她记得是季潮生先提醒她在房间搜寻证据,却又突然要与陆师兄一道通知各个门派的人。她还记得很清楚,季潮生那匆匆离开,稍显凌乱的步伐。

    当时她不清楚,事后她一遍遍翻来覆去的回忆,才知道,她的季师弟那时步履匆忙,并不是因为看到掌门被害的无措,也不是因为要去通知众人的急切,而是,生怕晚一步就被他们发现真相,所以才仓皇逃走的脚步。

    ……

    俞未晚摇摇头,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出新的证据。

    可到底还有什么被她忽视的证据呢?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将头发一圈圈缠绕又松开,松开又缠绕。

    案发现场重游?

    不行不行,即便是她现在赶去三涂山也为时已晚。上次被困的时候,师兄那一招釜底抽薪威震四方,但也同样也把山给震塌了。就算季潮生有留下什么证据,恐怕也早已随着山崩埋进了土里。

    况且俞未晚觉得以她的能力,三天也不一定能将那么一大片废墟寸寸翻查完。她当时在废墟找到师兄和陆师兄的时候,就废了一番功夫。就算证据再醒目,总不可能比得过两个大活人那么醒目吧!

    等等!两个大活人?!

    陆槐!

    她脑中突然闪过刚才曲远山随意说的话。“对了俞丫头,我记得当日在场的还有个叫陆槐那个弟子。既然是与季潮生对峙,多个当事人赢面会大些。只不过我似乎很久没见到他了……”

    俞未晚想到这里心里一惊,猛地坐起身来。说起来,她似乎,也已经很久没见到陆师兄的身影了。

    难道……

    她一个跃步从床上蹦了起来,快步跑到小北的房间。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又急又快。

    小北刚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俞未晚就将门推开然后反手合上。

    “掌门,你这是怎——”么了吗?

    “小北师兄,那个,你今日有看见陆师兄了吗?”

    小北一头雾水,但十分肯定地摇摇头,“没,说起来,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怎么?他又惹你了?”

    “没,只是突然想起来件事,”俞未晚随意搪塞了几句,接着又问道,“那你上次看见他大概什么时候?”

    “这个嘛,我想想啊!”小北挠挠头,从脑海中扒拉出一个日子,“好像是咱们要去崇州的前一天。”

    那不就是……师兄走的那一天吗?

    小北看着俞未晚一脸恍惚的模样,他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陆师兄真的没惹你?”

    “没、没有。”

    “是吗?”小北一脸心知肚明的模样,“你也知道陆师兄那性子,说不定怕你唠他,又是去哪里躲清闲去了。不瞒你说啊,我以往天天在咱山脚下的酒馆里逮到他一个人偷偷喝酒呢!哎,这辈分大就是好,我要是……”

    小北一边回首往事一边叹气,就看到俞未晚打开房门离开的身影。

    “诶,诶,这就走了啊!不是,你上来就问这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啊,师妹你跟长老他们聊的怎么样啊?”

    回应他的是“蹬蹬蹬”急促的下楼声。

    小北伸出身子往房门外左右看了一眼,见人去楼空,只好关上房门,自个儿纳闷:“不是,她上来真就问我这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啊?!难道长老还跟她吐槽陆师兄了?”

    “不过说起来,的确好久没见到陆师兄了,这人怎么能在这种关头还能偷懒的,也不传授哥们几招……”

    小北的嘀咕俞未晚是没那个机会听到了,她一溜烟出了大门,又拦了几个平日跟陆槐稍微说得上话的弟子,交叉询问过后,得到的回答同样是只在那一天晚上见过他。

    她漫无目的地在河堤边上行走,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关季潮生的证据还没能找到,陆槐的事又浮出水面来了。

    她那段时间刚接手天衡山一事,虽然只是个当个花架子掌门,但所有事项还是要象征性地全都要交给她过目一下,她忙得不可开交,又因为她爹骤然离世,师兄也跟着相继离开,她被一座大山压着,拔苗助长似地吸收各种知识,只觉得每日头脑都是昏昏沉沉。有时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更别提陆师兄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陆槐怎么不在她面前晃悠了,但转念一想,陆师兄平日里大大咧咧,总爱惹她生气,但其实他心思细腻敏感,也许是不愿打扰自己罢了。再加上他往日在天衡山,也经常十天半个月没见到人影。所以,俞未晚只觉得十分正常。

    但如果,如果陆槐也是那天离开的,那是不是就证明,他其实是跟师兄一起走的。

    可曲叔为何偏偏要对她说那样一番话呢?

    是有意,还是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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