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深
也恰是夜色渐深，偶闻鸟雀鸣声阵阵，映星光点点，微风席席。
只有那闲暇之人，方会以缕缕灵力，幻昙花夜绽，闪点点微光，暂未凋谢……
“你来了？”蔡新正斜倚于摇椅之上，侧耳听见那细碎的响动之声，才向了勾唇角，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扫了一眼院门口处。
便进见那西装革履的少年正静立于此，垂眸瞧着她：“我奉劝你，管好自己的东西。”
蔡新自是笑出了声，不由地捂嘴：“对妖神大人，我又怎敢有不轨之心？我又不会嫌命大长………而且，今日妖神大人也已给过他教训了，裴公子还来兴什么师，问什么罪。”
裴沐倒是沉得住气的，反唇相讥：“别以为他人都不知你那些小伎俩，取凡人精元之事，早便被道观盯上了，你最好好自为之。”
“那便多谢裴公子提醒了………”蔡新叹了口气，扭过脸去，“哎，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该羡慕妖神大人，还是可怜她了………”
“杨咩想不想，要不要做妖神，全凭她自己做抉择。不过如今，她不过是一介凡人。”裴沐咽了唾沫，眉头微皱。
“可上天庭可不会给她抉择的机会。不能为之所用便视之为邪隧，要除之而后快，这才是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
蔡新忽地咬了咬牙，不过又迅速恢复了满脸的平静……
她自是比他人都清楚不过，上天庭死里逃生的谪仙，习妖术，坠凡尘，于六界之内所除名………
“身为妖神，便被六界扣上了‘上可威震九重天，下可称王阴三道’的名号，他们都忌怛他，也都想杀他……”蔡新挑了挑眉，对上裴沐的目光，“他想做凡人，我也想做凡人，只是这漫漫长生，不找点儿乐子，我也实在过意不去啊……”
“把裴许琛交出来。”裴沐还是说出了口，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
蔡新则是忍不住地苦笑，咬着牙挤出一句：“休想………”
泪便顺着眼角而下，乃是一点晶莹。
裴沐终是松开手，将她丢回了摇椅之上：“那就别让我再看到他取人精元，否则，我决不手软。”
“你还真是，半分情面也不给我留啊……”蔡新抹了一把泪，长舒了口气，“你说让杨咩作凡人，可从一开始，你接近她，不就是因为她是妖神吗？有执念的人，向来都不只我一人……”
泪光闪烁，衬着她泛红的鼻尖，却是不显狼狈………
“是，我欠你的，我一一都会偿还。你好生休息吧………”裴沐仍是望了她许久，才缓缓转身。
“好………”蔡新点了点头，闭上双眼，泪便又不自主地滑落颊间，余下泪痕两行，又坠于衣襟，蕴成一朵无色之莲………
他终是推门而出，背影也便随之消散于晚风背后那片墨色之中………
“我又何曾，指望过你偿还………”蔡新无奈地又笑了，微颤着，回眸，才见从室内缓步而出的乳白色人影。
也便是那翩翩少年了：“主人，你没事吧………是我拖累了主人………”
“我乏了，你也回去吧………”蔡新只是轻摆了摆手。
朝生暮死，此乃宿命，无情之人动心，乃是自找苦吃，自寻劫数，她向来都是活该……
风声淡淡，掠过院边紫滕的花瓣，引来暗香缕缕。反点了一盏烛火，橙黄的微光插曳扑朔，拂在她面上，倒是映出苍白憔悴来………
她也的确是老了，早不及年少飞升之时的风华正茂，仅剩了疲态……
而不觉之中，画卷之上，墨兰纷生，绽出淡花朵朵……
“我也时常在想，若他也能如常人一般，会是什么样的景象……”蔡新忽地喃喃，垂下脸去，而泪痕已干，往事难追………
一夜沉静，墨云掩月，却不觉新日初生，又泛起漫天彩霞，正是艳人的朱红，灿然的淡金。
自窗边斜照而入，惹得杨咩不由地哼了一声，正准备翻个身，却见觉地身下一空，便直直从床上摔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杨咩的第一声惊呼：“啊！”
竟然不痛？
她下意识地又打算继续睡，只是，是什么东西这么软………
又忽地听见耳边传来的一声闷哼，伴着温热的气息而来，惊得杨咩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而紧随其后的，便是杨咩的第二声惊呼：“啊！冰岛，你怎么在这儿啊！”
冰岛正在犯迷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先从我身上起开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啊.……好…….”杨咩抿了抿嘴，立马弹了起来，“你………还好吧………”
她又仔细想了想，自己应该也没那么重………
“没事倒是没事，就是有点儿吓人………”冰岛揉了揉脑袋，才支起了身。
他的兔耳朵和兔尾巴都经过一整夜的恢复，又退了回去，真气运转也流畅了许多。
“那就好………”杨咩撇了撇嘴，又给自己披了件外套，“那我先去洗漱了，哎，今天又有一堆事儿，真是的，好烦呐，又要上班……”
“快去吧………”冰岛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由地忙动手帮她叠好了被子。
至于冰岛为什么会出现在杨咩的房间里，原因其实很简单。
一时兴起说要喝酒的“妖神大人”在“小弟”的吹捧之下，一不小心又喝多了，吵着说怕房间里有鬼，冰岛就只好免为其难地打地铺陪着了……
这种事冰岛还是很乐意的，所以起了个大清早他心情也不坏，麻利地又去备了早餐。
“冰岛，你这么快的吗？”杨咩刚随手扎了个马尾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用剩下的面包做的三明治，热好的可可牛奶，再加一个水煮蛋！
杨咩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忙坐了下来。
“快吃吧！早餐这一顿很重要的，我就是觉得你又找理由省了，对身体可不好.……”冰岛打量着她，淡淡一笑。
殊不知刚爬上餐桌的桐桐也是不堪示弱，凑到了杨咩手边：“妖神大人，我刚问其他小妖要了些水果，已经切好放在您包里了，记得吃哦！”
“辛苦你了！”杨咩又是一阵惊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那小家伙也是得意地又看了冰岛一眼，才退了下去。”
“没想到，小树妖还真是挺上心的。”冰岛若有所思地用手托着脑袋。
只可惜他也无心顾虑这些，蔡新若当真来自上天庭，那便会更为棘手，上次的令月让他不免心有余悸，如今……
“哎对了，你们妖都喜欢什么礼物啊？”杨咩伸手戳了戳冰岛，眨巴眨巴眼。
“啊？”冰岛恍然回眸，又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妖界一般都是互赠灵力或法器。你若要送礼，用凡间礼物代替，也未尝不可………”
“啊………这样啊………我明白了！”杨咩自信地点了点头，没嘴一笑，拍了拍手，站起身，“我吃完了，先去上班了！”
冰岛也并未多言，只是目送着她。
晨光灿然，又似碎金，勾勒着发稍，又衬她回眸浅笑，正中着冰岛挥了挥手：“回见！”
杨咩总是一蹦一跳的，很快就能满血复活，惹得人悄然心动……
冰岛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算得上了解她，却总是被她感染着，恰如此刻不经意扬起的嘴角……
“你不跟去？”符七最近也不知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的，“我可听说那个小薄荷精可也在杨咩那公司哦！你这竞争对手还真不少。”
说着，他又猛地拍了一下冰岛的肩膀。
“有裴沐护着她，我也便放心了，况且，就算是我跟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冰岛毫无波澜地开始收拾着餐桌。
这也不免让符七有些震惊：“小兔子精你也别灰心，就算没有内丹，灵力也是可以练回来的，我们也正想办法嘛！”
他又忙上前帮忙，又叹了口气。
“我这不叫灰心，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冰岛摇了摇头，“如今，要将画中人一案查清楚才是正事，毕竟也已危及凡人……”
“这个你大可放心，溪云已经在查了，他们都是有经验的道人，应该不出三日便会有结果的……”符七又垂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不过，中元将至，鬼门大开，我就怕，还会有其他变数……”
冰岛忽地顿了顿，又抬眼看向符七：“符七，你当真不想超此机会，寻一寻这生前之事吗？”
符七愣了愣，又咽了口唾沫，苦笑着答道：“我又不急着投胎，去寻这些做什么………”
“你自己心中有打算便好。”冰岛点了点头，也并未想着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两人便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再抬眸之时，才瞧见阳台之上，仍是那团丁兰，仍是向阳而绽………
“竟然还长得这么好。”冰岛不自觉地便迈出了那一步，行入丁兰丛间。
指尖轻点，便引得花朵都纷纷凑上前来，淡香席卷……
“她或许，也没忘了你……”符七倚在栏杆边，冲他又是一笑……
生死之交，青梅竹马，又如何能忘？
却是深埋于心底，数年之后，也便似那丁兰纷长，抽枝发芽，一朝绽放……
于是再逢之时，更是一见如故，心照不暄……
“但我还是去得太久了些……”冰岛轻抚着花瓣，暖阳之晖，便洒在他指尖之上………
此去数年，庵庵一息之人，幸有天地之间回荡的灵气相救，才勉强苏醒。
之后便是日日勤于调息，汇练灵力，又加之丹药辅佐，才恢复了人形，便匆匆出关。
不过直至今日，他的身体状况依旧未曾完全恢复，又加之当时对战令月之时乃是自爆妖丹才得以险胜。
如今修行则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些符七自然也都看在眼里：“为时不晚，来日方长………”
有幸逢秋，已是甚好·····
丁兰添香，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