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南烟倚靠在床上，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的声音很小，不知道是在问裴彧还是在问自己。

    握在手中的水杯微微发着颤，杯中水波漾漾，一如南烟现在左右摇摆不定的心。

    “水洒了。”裴彧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子上滴落的水渍。

    “水洒了。”见南烟没有回应，裴彧直接伸手想要拿走水杯。

    “你要干什么？”碰到她手的瞬间，南烟抵触地朝后缩了缩，眼底全是戒备和不安。

    “你在怕我？”这是裴彧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他的神色与往常无异，可是声音却像是爆发前的沉寂火山。

    “我没有。”南烟移开视线矢口否认，可是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她。

    放下杯子，裴彧慢慢走上前握住了南烟那只抗拒的手，不容抵抗地十指相扣：“或许我该让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人，相反是一个十足的坏人。”

    低头，裴彧在南烟的手背上留下一吻。

    “放开我。”南烟瞋目说道，裴彧的力气大得要命，而且他不像江筠，半分余地没有留给她，丝毫不顾她的感受。

    “江筠这样拉着你的时候，你也会这样挣扎吗？”裴彧皮笑肉不笑，眼神冷冷地望着南烟，她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偏偏要参与进来。

    “南烟。”裴彧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直视自己，“你是一个很美好的人，可是有时候越是美好，就越让人想要摧毁。”

    南烟没有说话，她在等着看裴彧要如何“摧毁”自己。

    “噗嗤”裴彧没忍住笑出了声，“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地看着我，我只是和你开个开玩笑，你该不会是当真了吧？”

    “说说看吧，你在那里听到了什么。”裴彧放开南烟，将手机还给了她。

    南烟接过手机，迅速瞥了一眼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在裴彧的注视下，她只得暂时把它放到一旁，“该听的，不该听的，我都听了。”

    “哦？是吗？那你来说说看，是谁想要害你的江筠，猜对的话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个消息，怎么样？”裴彧挑眉看向南烟，他最喜欢她现在这样不服输的模样。

    南烟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辨别他这话的真伪。虽然说裴彧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可是南烟在面对他的时候，并不能完全把他当作是一个对立体来看，他和那个她曾经切切实实相处了快一年的裴彧，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你到底是谁？”

    “在江筠的安危和我的身份之间，你选择了后者吗？”裴彧浅笑，虽然他知道南烟并不喜欢他，可是这个问题很好地取悦到了他。

    “我不是任何人，你想让我是谁，我都可以是。”裴彧支着下巴，歪过头欣赏着南烟的一举一动，就像是看豢养在笼子里的猫咪。

    “sorry它们……”南烟皱起眉头，她其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它们，如果说裴彧的一切身份都是假的，那么……

    “南院长放心，在此之前我为你做的一切都不会愧于'兽医'这个身份。”

    听到这个答案，南烟明显松了一口气。可是这个人在那么久之前就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自己有了接触，这么想未免过于可怕了些。

    而且……照这样想来，那一次自己看错了车牌号，以及在车上睡了一路，怕不仅仅是她迷糊了这么简单。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做了什么？”南烟有些愠怒地质问着裴彧。

    “南院长这是哪里的话？”裴彧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车牌号是你看错的，觉也是你非要睡的，我可是好心互送了你一路，你现在倒打一耙，可是有点不识好人心哦。”

    南烟咬牙，确实裴彧说的没错，是她自己主动走上的那辆车，还真是挑不出他的错误来。

    “不过——”话音一转，裴彧的眼眸“骨碌碌”地转动着，他倾身向前，食指指尖轻点着南烟的唇，南烟只觉得唇上又酥又麻，冰凉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不自在。

    “我可以好心告诉你一件事，在车上，虽然你人是睡过去了，嘴可是一点没有含糊，你想知道你嘴里一直喊的是谁的名字吗？”裴彧幽暗的眼神不停地在南烟脸上打量，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蝶翼一般灵动美丽。

    “谁……”南烟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显得有些紧张和心虚。

    她睡着了会叫谁的名字？妈妈？苏谨然？还是……谁？

    “你知道答案的，不是吗？”裴彧冷笑着轻“呵”了一声，“南院长，你的嘴要是和你的身体一样诚实就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裴彧心中没由来地烦躁，次次都能全身而退的他，现如今竟然也可笑地和猎物掉进了一个陷阱里，无法自拔。

    南烟的脸红了，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她一想到自己竟然那么早开始就对“某人”有所图，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禽兽了些。

    “咳咳。”南烟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随即脸色恢复如常，“裴彧，我不关心你以前是谁，做过什么，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的朋友裴彧，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在这和你聊天了，你可以把我交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你没有。”南烟笃定地望着裴彧，后者挑眉，竟然不知道她会这么自信。

    摊开手，裴彧认输。确实，就现在而言，他还没有办法把南烟当作是“弃子”随意舍弃掉。

    “我去过很多国家，但是最喜欢的还是中国。”他仰起头，将指腹贴在眼球上，取下了两片美瞳。

    淡蓝色的宛若湛蓝天空的颜色展现在南烟的眼中。

    好漂亮的蓝色眼睛，裴彧竟然是外国人吗？

    “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但是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在各个国家学习不同的技能，辗转于各形各色的人之间，身份对我来说开始是一个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的东西，他们都叫我Z。”

    “起先，我只是作为一个边缘人物去完成客户网上发布的任务，但是渐渐的，这些任务便不再单纯，犯罪的苗头开始顺着间隙渗透了进来，那个时候我发现，掌握人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但是一旦陷身其中，便会无法逃脱。”

    “接到江筠的任务的时候，我还在西班牙，本来并不打算亲自动手，毕竟任务实在是有些无聊，可是任务的赏金让我很感兴趣，我便想亲自会会。”说完，裴彧看了一眼南烟懵怔的神情，宝石般耀眼的眼眸轻眨，就好像在发光。

    “任务……是什么？”听完裴彧的身世，南烟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裴彧一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可是当务之急，她需要弄清楚，这件事为什么会和江筠扯上关系。

    “这么在乎他吗？你这样我可是会吃醋的。”裴彧敛下眼眸，神色黯淡。

    “如果今天的人换成了你，我也会这么做，你也对我很重要。”南烟看着裴彧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这句话不是假话，虽然她还没有弄明白自己对江筠的心思，可是无疑，裴彧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他是她重要的朋友和伙伴。

    听到这话，裴彧低着头轻轻地笑着，明明只是一句安抚他的好话，但他还是会上当。

    “任务是调查江筠的一切。”

    “为什么……要调查他？”南烟皱着眉，有些不明所以。

    摇摇头，裴彧没有继续说下去：“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至于之后你要不要参与进来，这就是你的事了。可是我能确定的是，如果你要以身入局，那么下一次你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被我捡到了。”

    “那你会不会有事？”南烟有些担心裴彧和自己说的这些，如果完成不了任务，或者这次他救下自己，会让对方起疑或者是生气吗？

    裴彧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南烟在这种时候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你在关心我？”裴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开心。

    “我在和你说认真的。”南烟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重点究竟在哪。

    “放心 。”裴彧靠在椅背上，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整个人就像是从古希腊油画上走下来的，“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是嘛……”虽然这样看来裴彧可以全身而退，但是“没有真实身份”这件事，却让南烟觉得莫名的悲伤。

    一个人没有身份就没有落脚点，他这一生都会是漂泊无依的。

    “南烟，不用对我感到愧疚和难过。因为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要罪恶肮脏的多，我的结局是我一路走来的选择，你只是我一时兴起贪恋的温暖，可是这并不足以让我放下一切。”裴彧看破了南烟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幼稚。

    南烟没有再说话，就像裴彧说的，她没有办法去给到他任何的帮助，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那么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不给他添麻烦。

    “以后，如果还想回来，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偶尔，也要做回裴彧，好吗？”这是南烟最后的请求，也是她对裴彧的承诺。

    裴彧没有阻止南烟离开这里，他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情绪翻涌。

    只要他想，他有一百种办法把南烟留下来，绑在他的身边。可是，那样就不是南烟了。

    “嘉和精神病院，那里或许有江筠感兴趣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南烟转过身，可是看到的只有背对着自己的裴彧。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