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资料都收起来。”

    临近考试，在监考老师的督促下，同学们纷纷把自己的书包放到讲台附近，教室内一时喧闹，桌椅与地面的摩擦声源源不绝。

    顾子清的座位靠墙，只有左边的过道能通行。如果顾如叶的雷达再敏锐一点，可以趁顾子清回到座位前起身，她向前他向后，必然在狭窄的走道相遇。如果害怕上述场景太明目张胆，还可以找到顾子清的书包，将他们的放在一起。

    偏偏她怂。

    顾如叶几番犹豫，还是选择了不会与顾子清正面相遇的左侧过道，就连书包的摆放，都恨不得隔八丈远——

    [顾如叶的蓝白书包][书包1][书包2][书包3][书包4][书包5][书包6][顾子清的黑色书包]。

    越是在意，越要隐藏，越要装得若无其事。

    初二，整整八门课，横亘在学生面前的第一道难关，是语文。

    老师不止一次强调，“考试”是对知识掌握程度和学生综合能力的考察，顾如叶的基础知识没有太大问题，综合素质却屡屡翻车——她始终把控不好时间。在考场永远被时间撵着走这点，从顾如叶的卷面就可见一斑，前半程她的字迹总是工整漂亮，后半程却恨不得飞起来，潦草得不忍直视。

    离考试结束还有25分钟，顾如叶与作文殊死搏斗，搏斗的战况惨烈，她的右手又酸又疼，持续发汗。余光不经意地扫过顾子清，发现顾子清早已停笔，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是顾如叶羡慕不来的张弛有度。

    顾如叶很怕在考场碰见这类人。

    这类人哪怕本本分分做题，都是在制造焦虑。缘由很简单，不怕做不完，就怕前后左右都做完，他们靠着椅背悠然转笔，只有自己在与时间赛跑，写得手都要抽筋。那感觉，像被全世界抛弃。

    平心而论，做得快没有错，是顾如叶没安排好时间。可那些翻试卷翻得哗哗作响，反复掉铅笔掉橡皮掉尺子，小动作不断导致桌角凳角摩擦地面的自私行径，严重影响他人，确实在给这类人招黑。

    铃声响起，顾如叶堪堪写完最后一个字，抖着手在答题卡上补了抽象的句号。这期间顾如叶的心脏一直维持着高速运转，久久不能平复。

    永远不够时间，永远能写完作文。这何尝不是一种奇迹？果然潜力需要激发。

    交了卷，拿回书包，顾如叶回到自己的位置发呆，刚刚有道默写题提笔忘字，把脑袋挖空也想不起来。

    那是送分题！！送分题！！！！

    不该沉迷电脑放弃复习的呜呜。

    考试安排得很紧凑，下午要考两个科目。

    顾如叶考数学时脸上还带着趴桌子午睡压出来的印子，被顾子清的做题速度折磨得逐渐清醒。好不容易交卷，对人与人的差距有了直观认知的顾如叶终于意识到，在顾子清身旁考试的痛苦还远不止这些。哪怕顾子清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主动交谈的意思，来找他对答案的同学依然络绎不绝。

    “顾子清，第8题选什么？”

    “选A。”

    “我也是A！”前来问答案的同学看起来很高兴，反观趴在桌子上装死的顾如叶，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排除了C和D，选了看起来顺眼的B，完美避开正确答案。

    原本交卷后，几个同学潦草地对一对答案，不具有可信度，可三四个学霸凑一起，就是标准答案了。

    “那12题，填空题的最后一道呢？”

    “根号2。”

    顾如叶头一次觉得顾子清很烦。

    他每说一个答案，她就错一道，每开一次口，她就丢四分，搞得顾如叶心惊肉跳，恨不得将头埋进臂弯，屏蔽掉所有对答案的声音。

    抗拒归抗拒，考得怎么样，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仍然是当下最重要的事。即使不通过顾子清得知对错，也逃不过原班级的制裁——午饭前，顾如叶回原班级等唐雪，班里躁动失常，来路不明的答案直接抄到黑板上，众人激情对答案，对完哀叫连连。

    早死晚死都得死。

    于是，才抵触一秒的顾如叶默默竖起耳朵，发现隔壁在讨论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

    ……

    最后一题。

    那没事了。

    顾如叶的心思又回到眼前的复习提纲，理科卷面总有几道解不开的难题，她从不在上面浪费时间。

    俩人越聊越投入。

    探讨出正确答案还不够，他们用几种解法把草稿纸画得满满当当，试图在老师讲解前寻到最优解。他们一站一坐，多半是站着的同学动笔。这样的场景应该发生过很多次，只见那位同学熟练地撅起屁股，趴在顾子清的课桌上写写画画。

    这样的姿势方便归方便，就是容易误伤。

    “我就知道！我的思路跟你一模一样！！”过道实在狭窄，该男生又过于兴奋，浑然忘我的状态下控制不好力道和距离，后退时，臀部狠狠撞向顾如叶的桌子。

    “啊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顾如叶被撞得有些懵，人没事，就是复习提纲——

    桌子发生意料之外的位移时，顾如叶正在写字，左手压着提纲，右手拿笔。这一撞，右手不受控地偏移，在提纲上留下了很长的一道墨迹，脆弱的纸张从中间裂开。

    “我有透明胶，等我一会儿！”话毕，男生急吼吼地跑出去，一股脑拿回来四五卷。说是透明胶，其实有颜色，黄的粉的蓝的绿的，五花八门。顾如叶在那位同学的注视下黏好提纲，在透明胶的加持下，提纲歪歪扭扭破破烂烂，有些寒酸。寒酸到了丑的地步。

    与几分钟前干净整洁的原貌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的解决方案实在有些勉强，男生思索片刻，大方祭出自己的提纲。

    “我们换一下，我把我的给你。”

    “嗯……”顾如叶望着提纲上的鬼画符沉默，“不用了谢谢。”

    显然，这位同学与政治这门课有着说不出的仇怨，竟然拿复习提纲来打草稿。

    “不好意思啊。”男生后知后觉地缩回手，也意识到自己的杰作不适合用来补偿或交换，他半是为难半是愧疚地杵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

    “你回去复习吧，没关系。”

    “要用我的吗？”关键时刻，是一旁保持安静的顾子清打破僵局。“我背完了。”是实话，拿一份暂时用不上的提纲解决朋友的困境，皆大欢喜。

    “对对对用他的用他的。”男生一喜，一股脑地将提纲塞给顾如叶，他跟顾子清熟，事情变得容易解决。

    他摸摸脑袋，转过头对着顾子清笑道：“谢谢啊，等考完试，我去找老师拿一份新的。”

    “那我这份……”男生微顿，有些苦恼，他还有几题不会背。

    “拿走吧，我背完了。”顾子清笑。

    男生说完就走了，倒是顾如叶陷入纠结：不是顾子清的错，他却把复习资料让给她，要不要向他道谢？

    时间在纠结中流逝，任何事情都有它的时效性，错过就显得不合时宜。提纲事件过去几分钟了，右侧的顾子清已然进入复习状态，她再跑到他面前郑重地说声谢谢，没头没尾，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但不做点什么，顾如叶又不甘心。

    于是顾如叶脑袋一抽，伸长手臂探出去，飞快地把缝补后的提纲摆在顾子清的桌面，又飞快地撤回身子，捧起提纲做背书状。

    不说一个字，不作一句解释，更不看顾子清一眼。

    “……”世界停止转动。

    “……”她想搬离地球。

    啊啊啊啊啊！！！怎么好像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