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焚玉 > 桂花载酒不知愁(七)

桂花载酒不知愁(七)

    屋阁中,木质熏香缓缓弥漫,清冽宁静。

    方才出浴,身上泛着蒙胧的水汽,兰昭儿接过玉簪,轻车熟路地别入墨云般的乌髻。

    望着铜镜,兰昭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小婉静立其旁,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朝某个的方向望了一眼,犹豫一瞬,打手语道:“小王爷......最近心情很不好。”

    兰昭儿动作一顿,“我知道,没事的。”

    取出一只翠色通透的玉镯,迎着光线打量一会儿,拉过哑女的手,笑道:“姐姐的手白,与这玉的成色正好相配。”不由分说地将镯子给她戴到了手上。

    林小婉推脱不过,于是长拜示谢,眉心却仍未舒展。正兀自担忧着,又听少女问道:“十一回来了吗?”

    林小婉比划说:“已经回来了,现在应该在主殿。”微微一顿,“听说,十一将弓还回去的时候,秦王手下那位将领的表情......可能不太好看。”

    兰昭儿慢条斯理地理一理发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总归是不能两头兼顾的,况且她与燕珩不过是各取所需。

    客观来讲,此次合作,她获取了军功名位,燕珩以极小的代价开疆扩土,何尝不是一种皆大欢喜?

    无论燕珩看中的是她的灵力亦或皮相,递出的橄榄枝也很诱人,但兰昭儿是一定不会接的,她可不想一年到头地到处抢别人的地。

    更重要的是,她没想过离开小王爷。

    燕珩是个聪明人,他能懂她的意思。

    少女拖着华丽的裙裾翩然而去,哑女凝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忧虑更甚。

    上好的银骨炭一闪一闪地燃烧着,火盆散发出洋洋暖意。

    屋内却无一丝温馨之感,气压说不出的低沉,暗卫噤若寒蝉,垂头侍立于一旁。

    这一个月以来,不计其数的树木惨遭毒手。

    十一觉得自己好累,白天得陪着这位爷练武发疯,晚上还要换上夜行衣,偷偷摸摸做贼一般,暗中查探城内兵防。

    暗卫尚在伫立自怜,殿外却有了动静。

    人尚未至,一股蕴含水汽的花香便幽然袭来。十一的心脏为之一紧,他一点儿都不想掺和进来,他很想离开这里,他想去找小十七,两个人蹲在路边一起吃烤羊肉串,而不是在这里旁观主子处理感情问题。

    兰昭儿下颏尖尖,藏在银白的貂裘中若隐若现,跑到小王爷的背后,酥声唤道:“景恒——”

    若在平时,贺景恒早已转身,拉住少女细细询问受伤与否。但小王爷这回真的很气,浑如孔雀炸了毛,别过脸去,不愿意理睬她。

    兰昭儿歪过脑袋观察了一会儿——少年,或者说是青年,眉目间透出一股凛然冷意,俨然是心中有怨。

    她声音益轻:“真生气啦?”

    兰昭儿眼珠一转,从背后环住青年,娇笑道:“生气就生气嘛!我来哄你就是了,干嘛不理人?”

    贺景恒正自挣扎不休,侧脸忽然感到一道温软的触碰。

    少女的樱唇一碰即离,恰似蜻蜓点水——她轻轻地,在青年的侧脸上留下一个鲜花似的吻。

    贺景恒脑中刹地一片空白,半响意识回笼,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耳朵也变得通红,看着她赧然道:“你......”

    兰昭儿退开一步,嘻嘻笑道:“阿兰给景恒赔礼道歉啦!”

    十一上蹿下跳的心终于落回原地,悄咪咪地朝那边瞥了一眼。

    其实在西陆,寻常贵族子弟长至十五六岁左右,家中便会为其安排姬妾,教其渐通人事。

    巴古达亲王之前也安排过两个......只是小王爷忙于修炼与军务,完全记不住她们的长相,甚至一年也见不上一面。两年前云理王将兰昭儿送来,小王爷担心碍了她的眼,非要让两个侍妾拿银子走人。或许是受够了在后院数蚂蚁的日子,二人全无留恋,揣满腰包,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贺景恒抄起茶盏猛灌一口,“嗵”的一声脆响,冷茶溅了雕花木案满桌:“你走了多少天?”

    兰昭儿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是小心翼翼:“我有点记不清了,应该就一个多月吧......”

    贺景恒心里更气了,“明明是五十四天!我......本王的信件送不过去,你就真的将本王忘得一干二净,连个信息都不传回来!”

    兰昭儿摆出一付委屈的样子:“殿下,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在军中担任的不过一个虚职,又能使唤谁呢?”

    然后开玩笑般的问:“那我下次尝试一下,施个灵术,让云雀把消息衔回来?”

    贺景恒难以置信地看向少女,“你还想有下次?!想都别想!”

    兰昭儿连声哄道:“好啦好啦,没有下次,没有下次。”

    贺景恒哼了一声,酸道:“你那个朋友,姓裴的那个,这次立了很多军功吧?你还真是义气啊,尽心尽力地帮他。”

    兰昭儿笑道:“一将难求,裴无忌能力很是不错,说不定将来可以成为一大助力。”

    贺景恒酸话还未说尽,兰昭儿看向角落里的暗卫:“今天早上,我让十一把弩箭和衣冠都还回去了。”

    贺景恒的脸色稍稍转霁。

    少女做出伤心欲绝的表情,难过地说:“授衔的时候,你都不来看我......”

    “我怎么没有去?”话已到嘴边,贺景恒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兰昭儿扯住青年的金纹箭袖,摇摇摆摆地撒娇,“景恒,别生阿兰的气了......”

    贺景恒的心蓦地软了下去,暗骂一句没出息,侍卫突然来报:“殿下,慕小将军前来拜访。”

    “二哥!”少年的声音中气十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咦?小嫂嫂也在?”慕子明见到她脸上喜色更浓,衣袍一掀,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随手捏了块玫瑰奶酥丢进口中,含糊道:“尼可终于黑来啦!”

    他咽下满口香甜,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家可都念着你呢!尤其是二哥,担心你得紧,城外的林子都要被他砍没了!”

    十一听得脸皮发烧——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贺景恒要通过砍树来发气这件事了?

    当事人完全忽略了慕子明的后半句,冷哼一声,言语中满是醋味:“你倒是叫得亲热,小嫂嫂小嫂嫂,说不准哪天就被拐跑了!”

    少女委屈地低下头。

    慕子明十分惊讶,大叫道:“谁敢拐我嫂嫂?!本公子去教训他!”脑中一个激灵,他倏地打了个哆嗦,吞吞吐吐地问:“二哥,你不会是在说......燕王叔吧?”

    贺景恒转脸,神色一片茫然。

    燕珩自作主张任用兰昭儿这件事,的确令他烦躁不已,但主要是在担心她的安全。由于那人是燕珩,源于一种神奇的信任,却是未曾往风月之事上联想过的。

    兰昭儿及十一心下大骇,暗骂:“火上浇油!”

    慕子明两手捧着脸颊,眉头紧锁,思索道:“可是燕王叔不是那种人啊,他好像只对打仗......打胜仗感兴趣!”

    十一低头注视着苍灰色的地砖,在心中不停地祈祷着,希望慕子明就此打住。

    正待揭过这茬,慕子明看向兰昭儿,恍神道:“其实也不一定......”

    十一眼皮突地一跳。

    屋里一阵难以言喻的安静。寒风从窗口灌了进来,冷冷地流动着,燃烧的银炭枝冷不防地爆了几个火星。

    贺景恒笑了笑,目光却幽暗难明,全无笑意,“还回去了?”

    察觉到他身上透出来的压迫感,兰昭儿心里也有些发毛,小鸡啄米似得点头,迭声道:“还了还了全还了!我让十一去的,不信殿下问他......”

    贺景恒嗤笑一声:“没还更好。”他捏住少女的下巴,骤然将二人间的距离拉近,“我亲自去替你还。”

    慕子明呆呆地说:“你们在说什么?”

    兰昭儿心念一转,顺势扑入贺景恒的怀中,“怎敢劳烦殿下?”

    这一声又娇又憨,撒娇之意愈多了几分。兰昭儿软软伏于青年的肩头,甜声道:“我只在乎你呀,管他什么秦王大王,就是皇帝我也不喜欢!”

    慕子明听得一头雾水,但他向来马虎心大。慕小公子见他二人搂搂抱抱,看起来好不亲热,挠了挠自己不太灵光的脑袋,感叹道:“你们感情真好。”说罢,又悠悠闲闲地吃起果子来。

    气氛无法形容的诡异,十一面部肌肉抽搐不止,又低下了头。

    经此一闹,贺景恒火气方压下些许。他抚上少女莹洁的后颈,沉声问:“燕珩和你说过什么?”

    相处几年,兰昭儿对贺景恒的心思再了解不过,只好避重就轻,“秦王说,我是少见的天才。”

    贺景恒一张俊脸更黑。

    慕子明捏着枚果子,闻言飞快地转过脑袋,惊恐地说:“啊!燕王叔以后不会还要抓小嫂嫂去打仗吧?!”

    “他敢!”不待慕子明多言,贺景恒厉声打断。

    浑圆的蜜饯果子掉落在地,咕噜咕噜地滚远了。慕子明缩一缩脖子,发怵道:“二哥,你先别急......咱们只是在假设,假设......”

    翡翠流苏发出细而清脆的响声,感受到怀中人在轻微地颤抖,贺景恒强压怒气,拳头攥紧又松开,收敛地在她腰间轻拧了一把。

    兰昭儿坐直身体,委委屈屈地拈起一块桌上的葡萄奶糕,递到青年的嘴边。

    贺景恒抬起眼皮看向兰昭儿,却见少女长睫轻颤、眼尾泛红,一双极漂亮的紫眼睛水漾漾地望着他。

    纵使心里又醋又怒,贺景恒也狠不下心肠去冷落她,于是张嘴狠咬一口,纯甜的点心硬是吃出了浓醇的酸味。

    这便是没那么气了。

    兰昭儿的眸子刹地亮了起来,伸手还要再取,半途却摸了个空。

    “二哥,小嫂嫂,这奶酥好好吃!”慕子明腮帮子鼓鼓,撑得活像一只圆润的松鼠,声音含糊不清地夸赞道:“油象油甜!”

    慕子明意犹未尽,舔唇道:“我要让我家的厨子来请教请教!”

    贺景恒指关节抵住眉心,神情烦躁,“慕子明,你好吵。”

    慕小公子对他的评价全不在意,可谓是左耳进右耳出。糕点吃多了有点腻,顺手端起面前的瓷杯,冷茶下肚,被冰得打了个哆嗦,呲牙咧嘴地抱怨道:“好凉!”

    室内空旷,兰昭儿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到处都不见圆圆这个小白团子的踪影。

    少女晃了晃青年的衣袖,怯怯问:“景恒,我的兔子呢?”

    三人各说各的,十一在角落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

    苍白的大雪淹没了黄草,和硕公主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出嫁。除此之外,这个冬天似乎很是平静。

    兰昭儿跪坐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拢了拢肩上雪白的貂裘。

    西陆的冬天实在太冷太冷了,数年已过,她仍旧是难以适应。

    吉布在一旁抓耳挠腮,对书上所绘咒文百思不得其解。他盯向铜盘中放着的两把长命金锁,腹中苦水直泛。

    兰昭儿瞟了一眼,随口道:“这是哪里来的?”

    吉布回道:“王后送来的,是龙辕将军双生子的物件,据说他们自小贴身带着,很少离身。”

    兰昭儿放下古籍看了过去,道:“送来做甚?”

    “长老说是要刻咒祈福。”吉布烦恼地抓了抓头,道:“长老将这差事交给了我,我说不会,长老就让我现学现用,可是我总是看不太懂。”

    兰昭儿凑近看了一刻:“这有什么难的?别担心,我来帮你。”

    吉布不敢看她,低下扁圆的脑袋,小声道:“谢谢。”想了想,又道:“我没什么会的,我......给你唱首歌儿吧。”

    兰昭儿失笑出声:“好啊,唱甚么歌?”

    少年想着近来发生的事,虽然不太符合,但他也不会别的歌啦,于是清了清喉咙,给她唱了一段西洲的小曲——

    《海青谣》:

    翻越西边的山岗,

    驾驭雪白的银鬃马,

    美丽的姑娘,

    嫁到遥远的边疆。

    秋天到来的时候,

    我更加思念生我养我的故乡。

    驾起长辕的马车,

    走也走不回故乡;

    花翅膀的小云雀,

    飞也飞不回故乡!——

新书推荐: 我靠种田成了星际首富 阎罗谷并非法外之地 好景难遇[校园] 浮生为梦梦为卿 暗室低徊[刑侦x娱乐圈] 都是你[破镜重圆] 东宫火葬场实录(双重生) 可颂之心 渝欢 我在原始有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