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来？"
明明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却让闻人旭心中越来越沉，生出了茫然无措之感。
时间……时间过得太快了，他本来以为家族起码要过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才会传音给他，那时他应该已经找到能让妍妍修炼的法子了……
过了几日，传音又发了过来。
“收到传音为何不回？你何时回来？别在待在下面待得太久。”
闻人旭如坠冰窖，他们全都知道吗……
少年呆愣的坐在床边，浑身冰凉，一股冷气直从脚底窜到头顶，恐惧让他觉得自己甚至有一瞬停止了呼吸。
“子虚，听你父亲的话，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温婉端庄的女子正笑容轻柔的抚摩着他的头发，说出来的话却令他心底发寒。
“她天生水荫灵体，从她腹中生下的孩子必将是我族的希望。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忍一忍好不好？只要孩子生下来，随便你想怎样都好。而且你父亲发了话，不要再胡闹了。”
母亲温柔的面庞此刻像是一副虚假的面具。
“可是母亲，我不想……”我不想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没有人管过我的意愿吗？
“旭儿。”她柔嫩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闻人家给了你锦衣玉食，教授你修炼之法，将你栽培的这么出色，现在为了家里，一点小小的牺牲又怎么样呢？”
可你和父亲不就情深意笃，相敬如宾吗？这话闻人旭没敢说出口，他失望的看着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的母亲，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阳？怎么脸色那么差呀？”少女温暖的声音仿佛春日朦胧的阳光一般，让人觉得有些微醺，却可以很好的安抚住闻人旭疲惫的心灵。
她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闻人旭张开手臂，露出委屈而又无助的神情，像自己新婚的妻子撒娇道：“妍妍，你抱抱我好不好？”
“你真是的！”宣妍的耳根红了，她偷偷确认了下周围没有旁人打扰，然后伸手将少年抱入了自己怀中。
拥抱是一件非常满足的事情，两个人安静的在明媚的清晨中拥抱在一起，闻人旭嗅见了妻子发间香馥馥的馨香气息，心中微宁。
“怎么啦？是做噩梦了？”少女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像一片轻柔的羽毛。
“我想带你一起走。”他将头埋深了几分，闷闷的说道。
“小阳？”宣妍明白他的意思，她知道自己的夫君不同凡响。
“我会找到办法的，然后我们结为道侣，一起去修仙界游历，我带你去看宗门比法，去看夜晚的仙桃山怎么样？那里的桃花四季常开，特别特别漂亮！尤其是晚上！月光撒在花瓣上，发着莹莹地光……”少年自顾自的说下去，眼睛越说越亮。
“嗯！我……我相信小阳，我也很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宣妍微笑，她顿了一会儿，缓缓回答。
“你相信我！太好了！”
闻人旭更高兴了，可宣妍仍有顾虑：“但是小树……如果我们真的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呢？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孩子该怎么办呢？”
“你都想到这么远了啊！”少年瞪大了眼。
宣妍忍不住在他腰后的软肉处扭了一圈。
“嗷呜！”闻人旭吃痛的嚎了一声，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老婆。
“小阳，你有些焦躁。”她注视着他。
闻人旭想起传音中那道熟悉的声音，扯出一个笑容道：“还好吧？没什么……”
“妍妍，别管他们了，跟我一起离开吧。”
宣妍：“我……小树他……”
“你担心那白眼狼干嘛，反正他根本没良心，成亲了也见他没回来看你一眼。”
宣妍的眼神暗淡下来，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习惯一时间是很难改变的，要狠下心舍弃需要莫大的勇气。
青年叹了口气，没关系，妍妍已经有些动摇了，再给她一些时间想想。
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旭儿，你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乖乖听话好吗？”母亲说话的语气慈和，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个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孩子一样。
“我不走！”
“你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小姑娘？我很欣慰，旭儿都已经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了。”她话语一转，“可惜你们有缘无分，一个普通的凡女，短短几十年寿命，我不希望你受苦。”
“……”
“不说话？呵呵……没关系，过段时日我就来派人接你，厌花已经原谅了你的不辞而别，你们好好过日子。”
那道声音冰冷而无情，少年脸色苍白的听完以后，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
“停——”
宣秋露高声打断了阆苑的讲述。
“干嘛？”讲的正上头的阆苑陡然间被打扰，不满的看向她。
“你……他……呃，厌花是什么鬼！？”宣秋露语无伦次。
阆苑：“就是要与你爹结为道侣的那个女人啊，使鞭子那个，你不认识吗？”
“不是不是！她她她、她、她我见过啊！我和她还交过手呢！”
“什么！？你还见过她？”
“你声音别这么大！我耳朵要给你吵聋啦！咳咳，就是我被师门派出去除魔，碰见她在兴风作浪，她可是魔门之人！”
“魔门……”
“魔门的人？”
“呜哇啊啊！！”声音冷不丁的在背后响起，阆苑和宣秋露全都吓了一跳。
“闻人旭？”宣秋露意外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才一会儿不见，他的面容又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眼里透着血丝，一幅心如死灰的样子。
宣秋露见他脸色不好，虽然心中不待见他，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你怎么了？”
“总算忍不住出来了？不躲在后面偷听了？”阆苑飞到了他的脚边，仰着头道。
闻人旭没理会阆苑的讽刺，他定定的望着宣秋露，眼眸中满是担忧与愧疚，还有不易察觉的痛苦。
“她没对你做什么吧？”他情绪激动。
“我要是有事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宣秋露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淡淡的说道。
“我……”闻人旭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好呐呐的喊了她一声：“露露。”
见他这幅样子，宣秋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咦？你都想起来了？”
闻人旭摇头：“想起来了大部分。”
青年垂手站在那里，他现在的样子要比阆苑记忆中要成熟许多，眸中满是茫然的悲痛。
“嗯。”宣秋露点点头，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无聊的盯着空地看，开始在想出去了该到哪儿去找阿雪。
从见到虚像中的宣妍的那一刻，闻人旭的心便一直处于一种极为煎熬的状态。
原本他就对虚像中的少女有种近乡情怯的陌生感。只要看见她，心中就会喜悦，深深的满足感填满胸口的空虚。
她欣喜时如蒲扇般扑闪的鸦睫，她害羞时微微抿起的红唇，她生气时如苹果般红润的脸颊……
少女的一颦一笑，每一种神态都深刻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了。
可他心底又有难言的深切难过，宣秋露轻飘飘的一句她早已离世，将他打入了万丈深渊。
……原来没有真正的再会了，他们早已阴阳两隔。
画境因为宣秋露的到来有了转变，直到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回想，闻人旭尘封的记忆大门才终于被撬开。
原来他真的和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姑娘有过一段美好的过往，宣姑娘……露露应该是他们的孩子。
因为母亲的谎言与威胁，一切都还未商量好，他只好决定先仓促的离开妍妍。
闻人旭郑重的对妻子许下诺言，他一定会回去与妍妍团聚。
她再一次温柔的拥抱了他，坚定的相信着自己。
“这份承诺迟到了十几年。如果没有你的无意闯入，它还会迟到更久更久……”他颤声道，胸脯因为情绪不稳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周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雪悄无声息的堆积到了他们的头上。
“你？”宣秋露迟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本二十几的青年不知何时变得苍老了许多，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三十多岁步入中年男子了。
“如果妍妍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差不多这个年纪了吧，我这幅容貌与他相配吗？”闻人旭声音嘶哑，原本清润如玉般的声音现在却如石头在粗暴的地上摩擦一般刺耳，他眼中怀揣着期待问宣秋露。
宣秋露只感到好笑：“我娘走的时候还是大好青春年华呢！你作出这幅姿态是何意？变回来吧。”
宣秋露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有些别扭，闻人旭却被她讽刺的话语燥得脸颊发热，羞愧不已，他的情绪就犹如一根绷紧的弦，在此刻终于绷断了。
真是个虚伪的废物，在这里假惺惺的哭，指望谁能原谅你呢！
闻人旭惨然笑了声，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剑，当即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啊啊啊！你干嘛！！”宣秋露惊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