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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入梦

    他做梦了。梦里是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萝莉,她穿着一身白色,带杏色精致绣纹的衣裙,肉乎乎,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大大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一眨的,煞是可爱。但她似乎并不开心。

    大概是因为孤独吧,邵宸极想。因为她和出现在她周围的那些人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们的发色有绿色、黄色、棕色、蓝色,还有红色;他们的穿着也是五颜六色,惟独没有白色。他们披发,穿简单的袍子。他们总是远远地看着她,从不靠近。

    他听到有声音低声地说:“那是殷长老的孩子吧?可惜了是个半灵。不然,以殷长老全族最强灵战士的能力,随便在族里找一个,生下的孩子都比她强多了吧。”

    “听说她的身生父亲是祤归山某位高阶仙修,厉害着呢。你看她穿的,用的,哪一样是我们这里有的东西。”

    “我也听说了,那边还派了专门的人来做她的师傅。你说那师傅能教她什么?一个半灵,连灵力都没有。我们这边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都比她厉害吧。”

    “也别这么说。族长不是说了嘛。那孩子是有特殊使命在身的。关乎我们全族的存亡。我们要尊重着些。”

    “哼,我道觉得那不过是族长为了给殷长老面子,编来给那孩子撑场面的。一个半灵,哼。那些修士都是些不安好心的家伙。殷长老肯定是太善良被欺骗了感情!不然,为何从不见那孩子的父亲出现,殷长老也从未提过那人的名字。那肯定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家伙!”

    那闲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戳心。画面一转,长大了一些的小姑娘身边多一个小跟班。她看上去更加张扬活泼了,喜欢带着小跟班到无人的山野丛林间游玩。

    突然,几颗滚石砸落下来,站在一处岩壁栈道上的星罗迅速拉过被吓到的姌杺,灵活地左躲右闪,几步上了崖顶的平台。

    “谁?出来!”她大喝一声,琥珀色眼睛里满是怒火。

    “哟,生气啦。玩玩而已。星罗大人别计较哈。”两男一女从树后走出来,领头的那位一脸戏谑地说道。对刚才的恶作剧行为没有丝毫歉意。

    “就是,您可是强大的,肩负我们全族存亡的星罗大人啊。这点小考验应该不算什么吧。”旁边,一边金色头发的女孩子故意矫揉造作提高声音说道。

    星罗捏紧了拳头,又松开,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金色头发的女孩子见了立刻拉下了脸,冲同伴使了一个眼神。旁边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双手掐诀,金红色的火焰直冲而出,向着离开的两人而去。火蛇在星罗前面不足半米的地方掠过,又绕过了姌杺身后。吓得姌杺害怕地惊叫出声。

    “你们想做什么?”星罗转过身,把姌杺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眼前几人。

    “没想做什么啊。一起玩嘛。族长说,我们应该多和大人您亲近亲近,是吧。”放火蛇的红发男说着,还笑了出来,其它两人也跟着发出讥笑声。

    星罗的手摸向了腰间的挎包。姌杺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焦急地说:“不行。长老说不能随便动手的。”

    “怎么?星罗大人也有什么拿手的本事要给我们几个长长眼吗?”那绿发男还特意强调了“拿手”二字。

    “你,你们不要太过分了!你们这样,我要去告诉长老的。”姌杺气道。

    “呀,还想告状啊。”三人听了,同时大笑起来。金发女嗤笑道,“这么大了,羞不羞!”

    突然,星罗的脚底长出了两条绿色的粗壮藤蔓,交缠着绑住了她的身体,把她拉向了一旁的一棵大树。她被固定在了树干上,孤立在一边的姌杺则被如雨点般的金针打得措手不及。尽管她及时升起了藤蔓,扫开了一些攻击她的金针,但还是有部分金针打在她的手臂上,身上和腿上,形成了细小的伤口。同时,火蛇紧随而来,左右夹攻,逼得她连连后退。但后方不远便是悬崖了。

    “住手,我命令你们,以星罗使的身份命令你们,住手!”星罗拼命地挣扎着,却移动不了半分。而她的话却引来了三人的目光。充满了不屑、冷漠、讥讽。金发女转向她,上前两步,说道:“大人,我们这可是在救您啊!您知道她的父母有多坏吗?一起隐瞒被煞气感染的事情,直到她父亲害死了阿修,被当场发现,才得以伏诛!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她也很有可能被感染了啊!呆在您身边多危险。”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紧缚住星罗的藤蔓突然断开。星罗手里握着一把灰色的小剑。她将小剑掷出,小剑自动扎入地面,在地面上迅速地游走起来,三人回过神来的片刻,地面上已经出现一个奇怪的圉形图案。不待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星罗夹在指间的黄色纸符已经升了起来,圆形的图案跟着发出淡淡的亮光,“想玩游戏是吗?让你们玩个尽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原本攻击姌杺的火蛇突然转头,向着金发女冲去,而那些细小的密密麻麻的金针则跟在领头的绿头发后面紧追不舍,那个红头发也没被放了,地面生出的藤蔓抽得他左躲右闪,狼狈不堪。而奇怪的是,不管他们躲到哪里,跑得多快,那些同伴的技能,都似乎如影随行。

    姌杺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退到了崖边,身体一倾,向后倒去。星罗冲上来的时候,抓了个空,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姌杺的下落被她自己招唤出的一条粗壮的藤蔓截住了,她被重新送回到地面上。

    星罗放下心来,看下阵内刚才趾高气扬三人,此时哭嚎奔逃的样子,露出冷笑:“逆灵阵,好玩吗?”

    “够了,大人够了。”灰头土脸,泪痕未干的姌杺小心翼翼地拉着星罗的袖子祈求。星罗哼了一声,甩开她大步离开。姌杺一边喊着大人,一边跟了上去。升在半空中的黄色纸符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风化消失。

    场景一转,空无一物的石室内,灰色的墙上映出了释灵们聚集在一处的场景。各种头色的释灵们围成一圈,因空地上正在发生的事件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一个留着棕色长发,着浅黄色衣裙的女人负手而立,另一个灰绿色的头发,着湖蓝色衣袍的男子正甩动着手里带着绿色电光的藤鞭,一下一下抽打女人的身上。场内有一个声音在跟着报数:“一百十一、一百十二……”藤鞭带着勾刺,女人的衣裙上已是血迹班班,她的脸上却仍是淡淡的,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

    “看到了吗?你的母亲在为你受刑。整整两百鞭刑。木克土,更何况是出自木元素长老之手,带灵力效果的鞭打。普通的释灵五十下便可能没了性命。”一头乌发高挽,着素色锦袍的女人说道。

    “为什么她要那么做?我没有错!是那些人先挑衅的。”星罗此时正一脸怒气地瞪视着墙上的画面。她盘腿坐在地上,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着,却连一个手指都动弹不得。

    “为了你。你把金元素长老的女儿和木元素长老的儿子困在阵中,接受了一个时辰克制他们元素的法术攻击。你知道这有多恶劣吗?金长老的女儿现在连自己的元素能量都召唤不出来了。他家的人最是护短,如果这次不让他解气,以后有的是你的苦头吃。”

    “恶劣?他们不恶劣吗?这些年来,他们当面背后做了多少小动作?说闲话,让别的孩子孤立我,这些也就算了。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人?这样羞辱我!我为什么不能还手!凭什么!”

    “凭你的母亲是长老。藏尘之地动乱频发,释灵一族人心惶惶。这时候,如果长老之间闹出不合,五行元素相生相克,万一藏妖来犯,释灵们心怀各异,很可能阻击不力,造成族灭。”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她的族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族人!连生了我。也是为了她的族人。”星罗不愿再去看母亲被抽得伤痕累累,被众人围观的样子,干脆闭上了眼睛。但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啪啪声,一声接着一声,传入她的耳中。心也随之一阵一阵地抽动着,她想,那应该很痛吧。

    素华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时也,命也。总会有一些心私狭隘,汲汲营营的小人,亦有一些如你母亲这般心怀赤忱,大仁大义的高洁之士。你虽无她的志向,却因她的志向而生。你忍心见她踽踽独行,终无所获吗?忍心看着这释灵一族,这泽梦仙域生灵涂炭,化作炼狱吗?”

    那声音飘飘荡荡远去了,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隐约有哭声传来,是姌杺的哭声,她跪俯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躺在床上棕发女人却面带微笑,直劝她不要再哭了。星罗皱着眉头说道:“你出去哭,听得心烦。”姌杺便起身离开了。

    星罗看到母亲有些虚弱,却还带着温柔的笑容的样子,心里酸酸的,也想哭。怕被看出来,便站起身,想离开。

    “等一下。”殷夫人突然攥住了她的胳臂说道,“我们说说话吧。”

    星罗只好依言坐回了床边。殷夫人露出了满意的笑,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星罗的脑袋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做。但,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好了。以后,他们也不敢再欺负你了。毕竟不是谁都敢抽你母亲我的鞭子的。”说完,她还冲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见女儿还是板着脸的样子,又说,“别不开心了。我给你讲讲人间的事情吧。”

    她完全不管女儿一脸,我不想听,你不要讲的表情,开始津津有味地讲起人间的趣事来。说人间有各色美食;有各种热闹新奇的庆祝活动;人间的女孩子如何的心灵手巧,织出的衣裳,设计的手饰如何精美绝伦。

    没想到说了半天,星罗只不屑地来了一句:“还不过因为他们无法修炼,生命短暂。只能把精力花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面。”

    殷夫人不满地说:“不能这样说。生命短暂并非他们所愿。能让有限的生命变化出无限的乐趣来。不是很有意义吗?寿数再长,便是与天同寿,若一直只是懵懵懂懂地虚度,也是惘然。”

    星罗冷哼一声,道;“是啊,他们是活得挺有意义的。一群微如蝼蚁的凡人却把我们整个泽梦仙域弄得乌烟瘴气的。真是了不得了。”

    “也不能全怪他们的。”殷夫人再次叹气,讨好地摇了摇星罗的手,说道:“我知你怨我擅自决定了你的人生,让你吃了很多苦。我生了你,却无法许你父母双全,一世安乐。而是希望靠你,助我泽梦子民度过灭族之祸。我欠你良多。”

    “在人间时,我曾看到,有母亲教训闯了祸的熊孩子,会说:我是上辈子欠了你多少债啊。生了你这样的惹事精!我便想,若有下辈子。真希望自己可以是个普通的女子,而你,能再做一回我的孩子,我定努力做个好母亲,好好还了这份债。”

    殷夫人说到此处,竟再也说不出话来,眼中似有泪光闪过。邵宸极看不真切。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耳边隐约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声音在说:可惜啊,你我哪里来的“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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