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在哪儿？”吃完饭，昭昭望着窗外的黑夜问道。

    “庆阳郡的客栈。”凌予渊叫人打了清水，给她擦脸和手。

    昭昭长大后从来没有这样被照顾过，有些不适应，“我自己来吧。”

    “好。”说完，凌予渊就把帕子递给她，看着她认真擦了脸和手，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准备哄昭昭睡觉。

    昭昭不太好意思，赶他回去休息：“你回去休息吧，我准备睡了。”

    “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真的不用陪着我。”昭昭想到白天的场景心里其实还是很害怕，但并不想他太劳累。

    “反正我也睡不着，就在这里看看书。”说完凌予渊真的叫人取来了一本书，自顾自地坐在床边看起书来。

    昭昭倒不好再赶他走，变转过身去努力睡觉。

    突然她发现自己身边全是血，有个人躺在面前，胸口上插着自己的刀，她努力瞪大眼睛看清那个人的脸，居然是月。她抱起月的身子，用手给他捂住伤口，可是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伤口里冒出来。

    她嘶声力竭地喊着月的名字，“阿月，阿月，你说话啊，你别死，别死。”

    阿月沾满血的手，慢慢贴上了她的脸，湿黏、温热的血液闷得她不敢喘气。突然月的脸变成了一张陌生的脸，他手中还拿着刀，一下子就刺穿了她的胸膛。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噗呲往外冒，呼吸越来越微弱，她想喊，但是发不出声音。

    耳边突然传来凌予渊的互呼唤，“昭昭，醒醒，昭昭。”

    昭昭突然惊醒过来，原来刚才都是梦。

    凌予渊看昭昭满头大汗，赶紧又要了温水给她擦脸，“做噩梦了？”

    “嗯，我梦到你被杀了，我也被杀了。”昭昭有些后怕，幸好月还好好的，自己也好好的。

    “那都是梦，不用怕。”凌予渊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你还没去休息吗？”看样子凌予渊一直陪着她。

    “嗯，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不用怕。”凌予渊重新给她整理好被子，然后又坐到凳子上。

    “你去休息吧，我就是做噩梦了，没关系的。”昭昭想着白天两人一直赶路，根本就没休息，现在他应该是困得不得了。

    “我刚才也眯了一会儿了，白天赶路我什么也没做，不是骑驴，就是坐车，一点都不累。”凌予渊说，“继续睡吧，要我给你唱小调吗？”

    “不用了，”昭昭突然有些睡不着，想跟他聊天，于是问道：“你杀过人吗？”

    凌予渊愣了一下，然后回答：“杀过。”

    “几个？”

    “很多。”

    看到昭昭被惊到了，凌予渊继续说：“战场上的不是战友就是敌人，不是敌人杀了我，就是我杀了敌人。”

    “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吗？没有其他办法吗？”昭昭并不想杀人，就算是坏人。

    “我刚上战场的时候，有一次跟北狄大战，我们大捷。大家清理战场的时候，我发现有个北狄的士兵被埋在死人堆里，我把他扒拉出来，发现他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吓得瑟瑟发抖。于是我起了仁慈之心，放过了他，结果我刚背过身，他就拿出弓箭向我射来，最后是我的一个侍卫帮我挡了箭，自己却身受重伤。你看，仁爱之心用错了地方就是害人害己的愚蠢。”凌予渊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娓娓道来。

    昭昭听得入迷，问道：“最后那个北狄士兵怎么样了？”

    “被我杀了，”凌予渊叹气说道，“我这双手早就已经沾满了鲜血。”

    昭昭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于是转移话题问道：“你是军士？”

    “算是吧。”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屈平诚不欺我。”昭昭夸赞道。

    凌予渊一听便笑出了声，“谢谢你的夸奖。”

    被他一笑，昭昭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要继续睡觉了，你回去休息吧。”

    “等你睡着了我就走。”凌予渊坚持己见。

    昭昭只好说，“那你给我唱歌吧，你们战士唱的那种。”

    “那些歌都太悲凉了，不适合睡觉前听，我还是给你唱摇篮小调吧。”说完，凌予渊便低声唱了起来，还是之前那首，但是今天的声音更温柔一些。

    昭昭听着歌，抱着被子的一角，蜷缩成一团沉沉的睡去。

    凌予渊看着昭昭睡着的样子，没忍住伸手为她拨开脸上的发丝，手指接触到她光滑的脸，情难自禁地轻抚了一下。她就像是一件对他充满吸引力的宝贝，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他了。

    凌予渊一大早就去兄长的房中用早饭，被调侃道：“还以为你要陪着那位姑娘吃饭呢，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兄长。”

    “好久没有跟兄长一起用饭了，上次在都城也只匆匆一见。”凌予渊坐下来给兄长盛了一碗粥。

    “那位姑娘怎么样了？”兄长一边吃饭一边问。

    “食不言寝不语，我记得是兄长你亲自教我的。”凌予渊白了兄长一眼。

    “那是在都城，如今在外面，天高父皇远的，有些无碍的礼仪就算了吧。”

    凌予渊给自己也盛了粥，“昨晚做了一晚上噩梦。”

    “我记得你从来都不耐烦跟女子来往，如今……”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总不能还冷心冷血地对她。”凌予渊一提到昭昭就心里暖暖的。

    “这姑娘长相也还不错，虽出生平民，但当个侍妾也不算什么，”兄长放下碗，认真地说。

    “兄长，别说我配不上她，就算配得上也不肯委屈她做妾。”凌予渊记得昭昭的话，他虽然已直面自己对昭昭的感情，但并不想束缚了她，与银杏村的大山相比都城和皇宫才更像一个金丝笼。

    “瑾王的侍妾，多少朝臣的女儿都够不着的身份，她一介平民有何委屈，不如为兄帮你……”

    “兄长，先别说她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几波刺客怕是近千人，能在庆阳郡境内来去自如，恐怕这庆阳郡也不是什么清白之地。”凌予渊放下碗，准备听接下来的安排。

    “当然不清白，庆阳郡太守周以松早就被瑞王收入麾下，如今的刺客说不定就在太守府养伤呢。”说到这些，兄长就生气。

    “如今的局势，如果赶过去与使团汇合，恐怕路上有更多的刺客在等着我们。但如果留在这里，使团至少还要好几天才能到……”凌予渊皱起了眉头。

    “留在这里，不仅要留在这里，还要住到太守府去。”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我倒是要看看，周太守敢不敢让你我死在他府里，是瑞王许他的前程重要，还是他的九族性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