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送走管家之后,溟回破天荒地没有跟付长籍闹起来,而是自顾自地走到院子里的石桌前,摸出三枚铜钱,卜了一卦。

    “平日里不好好修炼,靠卜筮之术来趋吉避凶有用吗?”付长籍嘴里虽然不饶人,但还是没捺住好奇走过来瞧他的卦象。

    “师兄,我别的可能比不上你。求签问卦的事情你还是得听我的。”虽然他功法学的乱七八糟,但是对易学可谓是颇有研究,早些年也在山上帮师兄弟们预测一下斗鸡、走犬的输赢。

    付长籍不置可否,双手抱拳立在一边问他:“你那是什么卦?”

    “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溟回手摸着桌上一字排开的铜钱,笑得一脸灿烂。

    “是一个泰卦。”沈玦看到这卦象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要是真的碰上什么邪祟,他们三个恐怕应付不来。要是赵师叔在就好了。

    “还是师弟聪明。”溟回赞赏地朝沈玦点点头,并补充道:“得此卦者必定是诸事皆顺,鸿运当头啊!”

    “是吗?”付长籍将信将疑,但也松懈下来,和他们一道坐在石凳上。

    溟回好不容易让付长籍瞧得上一次,自然要给他信心,有点忘形地吹嘘道:“放心吧大师兄,你今晚就在这休息,里面的动静有我跟沈玦盯着……”

    只是他的话没说完,付长籍的佩剑突然亮了一下。

    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直到屋子里传出男人惨烈的叫喊声,他们才反应过来。付长籍只好拔出佩剑,咬牙切齿地说:

    “溟回,你算的卦有准的吗!”

    溟回只好尴尬地回他一个难看的微笑,赶紧收拾了桌上的铜钱,三人一道进了陈少爷的卧房。

    只不过这屋内的场景跟他们想象的大相径庭。床上靠着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丫环忙中有序,麻利地打了一盆水,替他擦着脸。小厮则是不紧不慢地燃了一炷香,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陈少爷,你看到什么了?”付长籍查看着四周的环境,屋内灯火通明,下人们面色如常,,他甚至都怀疑眼前这个病秧子一般的男人只是作了个噩梦。

    陈少爷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清了面前三个人,他如蒙大赦,颤抖着说道:“她……她又来了。道长,救救我,救救我。”

    付长籍不解,他什么都没看到,又如何解救这位少爷呢:“可我们未曾见到那邪祟……陈少爷,这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看不到的,她不会让你们看到的……”陈修文低头喃喃地说道,好似陷入了迷障之中,对周围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

    陈修文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仿佛这邪祟目标明确,只针对他一人。只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沈玦仔细打量着陈修文,他几乎瘦得脱了相,但仍能看出骨骼清秀,想必在鬼魅缠身之前也是一个俊俏的翩翩少年郎。只是有一点很奇怪,现在正值三伏,饶是他们三人吹了半个晚上的夜风,跑进屋之后背上也湿了一片,可这位少爷被吓得情绪如此激动,额头上、脖颈之间竟然也没有半滴汗珠。难道是刚刚丫鬟给他擦掉了?沈玦疑惑间,就想走上前去查看一番,谁知他刚走近一步,陈修文便惊恐地往后一缩:“别过来!都别过来!”

    沈玦立刻不敢再有动作,他试探着说道:“陈少爷,我只是想近点瞧瞧你。”

    陈修文这才平静下来,他惶惶不安地看了眼四周:“你们救不了我,她不会放过我的。”

    “哪有什么鬼啊,我看这陈少爷才像个病痨鬼。”溟回站在沈玦旁边,小声嘟囔着。他还是觉得刚刚那一卦根本就没问题,看这情形,陈少爷完全就像是一个发病的人在说胡话。

    “陈少爷,她是谁?你和这邪祟有何渊源,如果你不说,我们是没办法帮到你的。”沈玦看得出这个陈少爷虽然情绪不太稳定,但头脑是清楚的,他对外人的问话是有回应的,即便表述上显得不清不楚。

    陈修文终于慢慢抬起头,直视起眼前这个少年。他的脸庞还保留着少年人不经世事的纯真,眉眼柔软清澈,却透露出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这样的眼神,在很久之前,他也曾见过。像是被唤回神智一般,他挥了挥手,屏退了下人。

    屋子里只剩他们三人,半晌也无人说话。陈少爷似乎想告诉他们一些事情,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沈玦盯着欲言又止的陈修文,走到桌子前面倒了杯水递给他,才算打破了沉默:“陈少爷,喝口水吧。”

    出乎意料,陈修文居然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多谢。”

    手指接触的瞬间,沈玦的心头还是没忍住沉了一下。他的手是凉的。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等着陈少爷的下文。

    “诸位道长,此事我本无心隐瞒,只是个中缘由实在说来话长。”陈修文把杯子搁在一边,回忆起往事:“你们口中的邪祟,她生前是我爱慕的一个女子。只是我负了她,她才不肯瞑目,化作厉鬼来寻我的仇……”

    三年前,陈修文跟着家里管事一起去夏家庄收购蚕茧。他家祖上也是有过一官半职的,后来家道中落只好做起丝绸生意,到了陈老爷这一代,也是算个颇有名望的乡绅。本来收购蚕茧这种事情也不用陈修文亲力亲为,可他觉得从小自己体弱多病,多半是在家闷出来的,就趁着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出门透透气。陈老爷原先极力反对,但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收购蚕茧的事情属实无趣,陈修文趁管事那几人和当地人交谈之时,偷偷溜了出来。

    夏家庄依山傍水,风景着实喜人,陈修文一个人边踱着步,边吹着风,就来到了一片桑树丛。他走得有些累了,便走进桑树之中,席地而坐。

    本来想着借桑树的枝叶遮遮阴,却不料一只大黑狗从林子里扑了出来,冲他狂吠。

    他吓得在地上挪了几步,连滚带爬。

    这时候碧色的桑树丛中探出一个绯色身影,她放下箩筐追了出来,嘴里喊道,豆糕!快停下!直到那少女一把抱住了大黑狗,陈修文才看清她的相貌。

    那少女面如桃花,有着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红艳欲滴的嘴唇,大概是因为劳作的缘故,额头、鬓角都微微沁着汗,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陈修文看得呆了,一时间忘了说些什么。

    锦罗以为他被狗吓傻了,忙安慰道:“别害怕,我家豆糕不咬人的。”只是怀里的黑狗却像没听懂她的话一样,又朝陈修文狠狠吠了起来。

    陈修文被狗叫拉回了神,看着黑狗有点发怵,抬头又见锦罗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锦罗歪着头打量他,见他一副富家公子打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然后笑着回他:“你是陈府来收蚕茧的吗?我叫锦罗,就住在夏家庄。我家有许多蚕茧,又白又漂亮,你肯定喜欢。”

    陈修文只好跟着她回村子。

    路上锦罗本想把豆糕放下来让它自己回家,可这只狗好像天生跟陈修文不对付,一落地就朝他呲牙,想咬他。锦罗无奈,只好抱住豆糕,拍着它的狗头用小声威胁道:“傻豆糕,这是财神大老爷,咬了他没你好果子吃!”

    陈修文忍不住笑了,尽管锦罗说得很小声,他还是听到了。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他走在少女的身后,好像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动。

    就这样,他让管事的以最高的价格收了锦罗的蚕茧。锦罗非常高兴,还给他做了一顿吃的作为答谢。他也顺理成章地借着收蚕茧的名义,常常来夏家庄看锦罗。

    锦罗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一直不愿意这两个人在一起。一见到陈修文就黑着个脸,不吭一声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脸盯出个洞来。

    她曾经告诉陈修文,哥哥就跟她的父亲一样,是最爱她的人。要是哥哥没有成家,自己也不能先嫁出去。

    陈修文急了,追问她要是她到了20岁,哥哥还是没有成家怎么办?

    哥哥要是一辈子没成家,她也就一辈子不嫁。不能让哥哥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锦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带着点得逞的笑意地看着他。

    他气得大骂她没良心,本来他就是被宠着的,千依百顺的,可偏偏搞不定这个小丫头。

    不过她又拿出一个银色的长命锁说要送给他,一下子又哄得他没了脾气。

    “这个是我娘亲留给我的,还找高人开过光,能够去邪挡煞,保寿数绵长的。”锦罗拿着长命锁思虑着说:“这个锁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变黑了,我带了很久都是亮的,我找人处理好再给你。”

    陈修文当时还觉得她不舍得,不过之后这把锁又辗转到了他手上,他才明白锦罗的真心。

    一年后,锦罗的哥哥成了亲,她和陈修文终于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可天不遂人愿,夏家庄突然失火,整个村子五十多口人都葬身于火海,无一生还。只不过锦罗那两天恰好在寺庙里面给有钱人家的小姐做女工活儿,不在村里,才幸免于难。

    再之后,夏家庄就无人养蚕,陈老爷不想浪费土地,种了一些茶叶,也算给后来在这片土地的人一个营生。

    锦罗则是悲痛欲绝,她无处可去,只得跟着陈修文回了陈府,没名没分地住了下来。

    不久,陈老爷却给陈修文寻了一门亲事,那人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陈家本来就是陈老爷做主,陈修文反抗不得,只能答应,他想着,只要对锦罗好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他觉得锦罗会理解的。

    可是,那个桑树一般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少女终是弃他而去了,临终之前,陈修文跪在锦罗的榻前声泪俱下,可是她却用力地掐住了他的手掌,连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

    陈修文,我恨你。我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遇到你。锦罗的眼里含着滔天的恨意,陈修文已是肝肠寸断,但他却只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最后她已不愿再看他,而是绝望地闭上双眼,撒手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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