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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節哀

    “我勒個乖乖,這是什麼?”宋雨珞不可思議地用兩根手指夾起了,段煜謹給她準備的女裝。

    那是一件明豔的裙子,面料摸起來很軟,又有細紗的質感,應該是上京最貴的雲紡紗做的。它是華麗的艷紅色,裙擺處用金絲繡著類似火焰的花紋,鏽者手藝極好,金焰中,一隻神聖的鳥展翅待飛,牠形似鳳凰,卻不是鳳凰,牠是神鳥之王,朱雀。

    宋雨珞從未穿過如此華貴豔麗的衣服,就連她唯一一件素白裙子,也是最廉價的布做的,她摸著這條裙子,心裡是一言難盡的滋味。

    她調侃道:“段兄,你這是下血本了吧,這件衣服一看就很貴,花了不少銀子吧。”

    段煜謹雙手抱胸,只是笑笑,並未回答。

    宋雨珞猜對了一半,他確實花了不少錢,這是他憑著記憶,按照五年前,十八歲的宋雨珞的身形,請上京最好的繡娘為她量身訂做的,宋雨珞從未穿過好衣裳,所以在她“死”後,段煜謹就為她訂做了這麼一件衣服,但也只能在夢裡,幻想她穿上的樣子。

    如今,他好像不用幻想了。

    不一會兒,宋雨珞穿著這條裙子,緩緩推開寢屋的門,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她放下了平日高扎的馬尾,在後面用紅髮帶,鬆鬆地半扎著,兩縷碎髮緩緩垂下,隨風輕飄,讓她本英氣的眼眸添了一絲柔軟。

    鮮豔的紅衣裳穿在她身上,更加襯得她膚白如雪,但她很不習慣穿裙子(尤其是這種長裙)的感覺,所以她走起路來還是有些跌跌撞撞。

    段煜謹見到她這副打扮,哪怕無數次幻想過她穿上的樣子,當真正見到於她身形、樣貌相仿的人代她穿上了相似的衣裳,他心裡還是不由得驚了驚。

    他當然不會給白雙羽真品,他在他們約定打賭的那一天就命人做了一件仿品,真品,只能屬於珞珞,哪怕她再也穿不了了。

    衣服穿在宋雨珞身上還是有些緊了,這畢竟是根據五年前的宋雨珞訂做的,如今的宋雨珞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再加上經常練武,這身衣服她已經快穿不下了。

    她現在依舊腰身纖細,身材苗條,但腰部的位置卻勒得很緊,可想而知以前的宋雨珞有多瘦弱,差不多成一副骨架子了。

    縱然如此,這件衣服驚豔還是很驚艷的,看看眾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宋雨珞看著他們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不由得問:“很嚇人嗎?”應該是吧……這畢竟不是她的風格。

    她目光掃到了段煜謹,他抿著唇,怔怔地看著她出了神,宋雨珞開玩笑道:“段兄,你該不會是故意讓我出醜吧,這衣服太緊了,你想勒死我?”

    段煜謹回過神來,輕笑道:“我覺得挺好看的,沒想到你穿女裝,還挺好看。”

    宋雨珞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最終生無可戀道:“行,我願賭服輸……今天過完我再也不跟你賭了,要賭也賭其他東西。”

    她瞪了一眼在旁邊幸災樂禍的律謹嚴,用口形對他說:都你出的餿主意。

    律謹嚴反而在一旁捂嘴笑出了聲,他道:“雙羽兄,說真的,你這身真的很好看。”

    黃二也附和:“對,要不是知道你是男的,我都要以為你是個女子了呢!”

    宋雨珞心道:不,不要以為,堅持你自己原來的想法!

    余笙也笑了,他道:“羽,要不出去轉一圈?正好今日放假,我們去找小璃喝一杯?正好讓她看看你的新造型。”

    宋雨珞朝他露出了一個真誠的微笑,她道:“不用了,多謝余公子的誠心邀請,婉拒了謝謝,今天,我!哪!裏!都!不!去!”說完,她便坐在了自己的床上,雙手抱胸,滿臉寫著:我可不出去丟人現眼。

    房間裡的其他幾人相視一望,最終忍不住大笑了出來,宋雨珞本來閉著眼睛的,但是笑聲是會傳染的,她聽到他們的笑後睜開了一隻眼,不禁也低頭笑了。

    現在,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沒有猜忌,沒有懷疑,沒有背叛,這是最純粹的友誼。

    ~

    夜,是寂寥的,似碧波般祥和寧靜,溫潤蕩漾。

    快酣眠的人,有時候是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

    宋雨珞躺在床上,她的臉埋在被褥裏,脊背弓著,身體蜷縮著,這時一個極沒安全感的睡姿,但這是她從小唯一感到安心的姿勢,好像抱著柔軟的棉,又好像被溫暖擁在了懷裡。

    但她恍惚間,好像聽到了有人從床上起身,又拿了類似於瓶子的東西,朝門口走去,

    “吱呀——”門被推開了,宋雨珞也迷迷糊糊地轉過了身,她緩緩睜開眼,看到的,是段煜謹空蕩的床。

    看來,剛剛離開的,是段煜謹,不過他幹嘛去了?

    宋雨珞下了床,也推開了門,跟了上去。

    如今還是二月冬日,寒風凜冽,揚起地上飄雪,捲過行人的腳邊。

    宋雨珞一路跟著段煜謹,他翻過穆桑書院的圍牆,輕輕落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只是腳下的雪花飄起了一些而已。

    他走了很久,終於走到了一片樹林。宋雨珞看著這地方,覺得熟悉,但她實在是想不起來這裡到底是哪兒了。

    段煜謹終於停下,停在一個墓碑面前。

    那墓碑安置在一棵大槐樹下,只是這棵樹已經枯萎了,枝椏上落滿積雪,顯得更加淒寒。

    宋雨珞很想看看這到底是誰的墓,但奈何為了不被發現,她只好躲在一棵距離比較遠的樹後面。

    段煜謹低著頭站了一會兒,最終像是雙腿支撐不住了一般,無力地靠著墓碑,跌坐在冰冷雪地上。

    他拿起手中的酒壺,一壺接著一壺地往嘴裡灌,像一個麻木的木偶一般,不斷重複著一個動作。須臾,他好像把自己灌醉了,低聲呢喃道:“珞珞,你知道嗎?今天,我看到了你穿上那件衣服的樣子。有人替你穿上了我給你訂做的嫁衣,不輸皇后鳳袍的裙子,你知道我有多希望穿上它的人是你嗎?可是……我再也看不到了,我……我真的好後悔,沒能早點救你出來……我明明有這個能力的……”

    他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大堆,最後聲音哽咽,幾滴淚珠無聲落下,被清冷的月光照成水晶似的瑩亮。

    宋雨珞的心裡咯噔一下,這是她自己的墓。

    她目光緩緩上移,她靜靜地看著那棵樹,好像想起來了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

    她閉上了眼睛。

    段煜謹喃喃道:“珞珞,我把你的墓,放在了我們初見的槐樹下,如果你的魂魄能聽見,請你來看看吧……”

    十年前,也是這麼一個梅花盛開的季節,上京迎接正旦的氣氛永遠是熱鬧的,這一年,官家還特地邀請了擁有“上京第一才女”稱號的宋雨婷在城樓上表演跳舞。

    這無疑是一件危險的事,要在寬度不到一尺的城牆上被萬眾矚目,似輕燕舞動,舞者需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不然稍有不慎就會跌落高牆,血濺當場,但如若成功舞完一支驚鴻,卻會給舞者帶來無限榮耀和名利。

    作為宋家的掌心寶,就算可能會有好處,他們也是不會讓宋雨婷去跳舞的,但是不去,又等於抗旨,該如何是好呢?最終,這個重責就落到了替罪羊宋雨珞身上。她死了,沒事,反正他們又不在乎;她成功了,那更好,為宋雨婷賺了一分名氣。

    於是,宋雨珞便日日練舞,為了提前適應高樓,她特地選擇在樹林裡的一棵高大的槐樹枝椏上跳。

    樹很高,她摔過很多次,有時會被地上還沒被積雪掩埋的尖石頭弄得遍體鱗傷,但如果不加緊練習,她在正旦那日,就可能摔死,就算沒死成,基本也就殘廢了,無法為宋家做事,她的下場也只有被打死,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得在正旦那天活下來。

    她正值豆蔻年華,未來還有無限可能,哪怕現在看不到,但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這一天,宋雨珞照常來到樹林練舞,正巧,這剛好是皇室出遊賞梅的一日。宋雨珞所在的這片林子,是出了名的賞梅佳地,只是宋雨珞不在那一片區域而已。

    那時,段煜謹還是個細皮嫩肉,胖墩墩的傻小子,但他沒有心情賞梅,前幾日是他母后的忌日,他一直沉溺在悲痛之中,今日根本無心出遊,所以他偷偷離開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魂不守舍地在林子裡盲目遊蕩,父皇正忙著陪新歡呢,根本沒人有空理會他這個不成器的草包。

    他正逛著,忽然瞥見宋雨珞身輕似燕的雪白身影,在槐樹上輕盈跳躍,她像自九天飛舞而下的神女,眼神悲憫,賜予枯樹新生。她伸出手,一段白綾從她的袖子裡飛出,纏繞在樹枝上,她用力一扯,身子就凌空飛了起來,在她的身體在空中倒轉的那一刻,無數鮮紅的花瓣從她的衣襟裡撒下,那一刻,她好像被花瓣簇擁,被神秘籠罩。而在眾多嬌豔欲滴離開包圍後,她好像涅槃重生了一般,青絲飄揚,花香繚繞,她的眼眸不經意掃過段煜謹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烏黑的瞳裡盡是四周飛舞的花瓣,像一隻隻蝴蝶旋轉在身邊。

    一片花瓣無聲飄到段煜謹手裡,還散發著淡淡清香和少女衣料的餘溫,他怔愣地看著手心裡的紅花瓣,他覺得它的溫度逐漸升高,變的滾燙,就和段煜謹現在的臉一樣,是火焰的炙熱,

    一舞已終,宋雨珞緩緩落下,她好像才發現段煜謹,暗暗驚了驚。

    不過她還是友善地露出了一個溫柔微笑,道:“你好,這位公子。”宋雨珞的聲音宛若空靈流水,淌过段煜謹的心房。

    他猛然抬頭,臉頰通紅地看著宋雨珞,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感受,因為,從來沒有人對他露出過真誠的,友善的笑容,而眼前這個陌生女孩是第一個。

    段煜謹的母后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因病離世,父皇因為太忙,所以也沒時間理他。後來,繼后上位,想盡一切辦法把他這個最有可能當太子的人養廢,以至於他從小到大看到的笑容都是敷衍的,諂媚的,畏懼的,別有用心的。

    只有宋雨珞,對他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善意的微笑。

    段煜謹害羞地別過了臉,他伸出手,他花瓣遞給宋雨珞道:“姑娘,你的花瓣。”

    在宋雨珞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他的手掌心時,他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姑娘,這麼冷。

    他等宋雨珞拿回花瓣疑惑的看著他時,面紅耳赤地跑走了,他最後聽到的,是乘著風的一聲輕笑。

    後來,直到他在正旦的那一天重新看到那熟悉的驚鴻一舞,他才知道,這時宋家的姑娘。

    那一舞完畢,掌聲雷動,底下是眾人瘋狂的歡呼聲,在鮮紅的花瓣灑落的那一刻,他們好像都獲得了神靈的賜福,擁抱了新生。

    再後來的後來,通過蔣舒妍義憤填膺的抱不平,他才恍然大悟,光鮮亮麗的丞相大人一家,居然背地裡有著這麼令人作嘔的一面。

    隨著和宋雨珞漸漸相處,他越來越喜歡她了,他想娶她,讓這樣一個善良溫柔的好姑娘脫離宋家這個充滿絕望和暴力的地方。

    他本以為是一見鍾情,沒想到是一眼萬年。

    ~

    時隔多年,他對宋雨珞的感情,只增不減,當年觸碰到的,她指尖的冰冷,如今已然變成了無法捂熱的墓碑。

    宋雨珞緩緩睜開眼睛,她沒想到,自己早已淡忘的一段回憶,居然默默地被一人記了這麼久,居然在遙遠的上京,還有一個人親手為她造了一個墓碑,居然還有人一直深愛著她,一直在等她。

    原來在上京,她一直都不是沒有家,只是她還沒找到而已。

    宋雨珞不知不覺地走到段煜謹面前,她徐徐蹲了下來,寬鬆的外衣被寒風吹起,就算寒冷,她的心也不冷了。她注視著段煜謹俊美的臉龐,緩緩伸出手,她想觸碰這張五年來一直為她悲傷的臉。

    段煜謹的漸漸回神,他看著宋雨珞,原本乾枯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他一把扯過宋雨珞的胳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好像不牢牢抓住,她又會離開一樣。

    他流著淚道:“珞珞,真的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嗎?我好後悔,是我不好,我沒能救你……但是你放心,我會殺了宋安和宋雨婷還有所有欺負過你的人,我……但是我無論做什麼你都回不來了,珞珞……如果真的是你,你能不能不要讓我醒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段煜謹還以為自己淪陷在夢境中,他越抱越緊,越說越激動,他溫熱的眼淚濕潤了宋雨珞肩頭的布料,宋雨珞閉上了眼睛。

    她也想回去以前雖然痛苦卻沒有負擔的日子,但時光無法倒流,她的一切言語,都隨著眼淚,浸濕段煜謹衣襟。

    宋雨珞忽然推開段煜謹,企圖將他從幻想中喚醒,她大聲道:“宋雨珞已經死了!!”看著段煜謹怔愣的,蓄滿淚水的眼睛,她的聲音變的柔和了不少,也帶了一絲哽咽:“殿下,節哀……”

    她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段煜謹還是自己聽的。

    活下來的,只有浮霜島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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