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可以的话--梁静茹

    因为放假的缘故，教学楼内十分安静，孟跃然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艰难又缓慢地往上走。

    附中是霁城的公立高中，自建校以来一直都没有翻修过，学校环境和设施都比较老旧，学校只有六层楼高，最上面一层是开年级大会或者有其他活动才会用到的，孟跃然平时很少有机会上去。

    已经不是夏天，刚才醒来还是被冻醒的，可等她好不容易走到六楼，孟跃然鼻尖却冒出了一点细汗，脚踝处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甚至比刚醒的时候还要更疼了一点。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擦掉鼻尖的汗，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推开了天台处的大门。

    推开门，一阵带着露水味道的风朝她吹过来，孟跃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手上也将天台大门放开，随着一道闷响，她抬头，看见东方鱼肚白处泛起的一点红色。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太阳渐渐地一点一点地冒出来，她也迈步朝着天台边缘走过去。

    大概是湿着衣服还在外面睡了一晚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昏沉，鼻子也有点堵，清凉的风吹过来，反倒让她没那么难受。

    一晚上没回去，也不知道杨院长会不会发现，闵玧其呢，会不会找她？

    应该不会吧，他还在忙着打工，每天很晚才下班，昨天又没有和她约定见面，肯定不知道她被困在这里，没有回去。

    太阳完全升起来，温暖的阳光照在孟跃然身上，终于驱散了一点冷意，她吸了吸鼻子，手撑在矮墙上，支着腿爬了上去。

    坐在矮墙上，双腿腾空，孟跃然垂下视线看下面，明明六楼也不算很高的高度，可她突然觉得下面的一切都离她很远，地面、花坛、树木，还有远处的操场。

    跳下去会死吗？大概率是会的吧，但死状是不是会很难看？她的脸是不是会摔到血肉模糊？

    到时候她那个妈会回来给她收尸吗？为了学校的赔偿金，想来是会的吧。

    可闵玧其呢？知道她死了，他会不会很伤心？她的脸摔成那样子，他还能认出她吗？

    只是这样想着，眼睛突然就有了点涩意，孟跃然仰起头，看着远处的天空，眨眨眼将眼泪逼退。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她，不应该过分依靠别人，她能靠的只有自己，可是她现在真的觉得好累，好想躲到某个人的身后休息一会。

    好想他，想见他。

    脑子里出现闵玧其的脸，不知为何，一道稚嫩的童声也突然间从脑海里冒出来——

    “这不像你，孟跃然。”

    “你这么努力活着，不是为了就这么认命地死在火场里的。”

    -

    从昨天晚上下班过去福利院找孟跃然，却被告知她并没有回来开始，闵玧其就一直找她。

    孟跃然没有手机，他没有办法确认她的位置，只好将所有能想到的，她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意外地在奶茶店见到了姚芊。

    一开始闵玧其并没有注意到店内的其他人，在听到小喜说孟跃然今天并没有过来之后，他便想去别的地方找她，没想到刚走出门，就被人叫住。

    他转过身，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他还急着去找孟跃然，自然也没打算搭理对方，却不想那女生竟然拽住了他的衣服，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姚芊。”

    闵玧其一脸冷漠：“不好意思，不认识。”

    姚芊噎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说，“就是当初堵孟跃然的，红头发那个。”

    这么一形容，闵玧其想起来了，他还揪着对方一直要给孟跃然道歉来着，没想到这么就没见，对方就换了个人似的，头发也染回来了，妆也不化了。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闵玧其点点头，又要走，姚芊再次拽住他：“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呢，你总走什么啊？”

    闵玧其从她手里拽回自己的衣服：“你有事吗，我现在很忙。”

    “你在找孟跃然？她怎么了？”被人嫌弃地拽回衣服，姚芊拍了拍手，好奇问道，看闵玧其一脸戒备的样子，又说，“你别这样看我，你不知道吧，我跟孟跃然，现在算是朋友了。”

    她打算直接切入正题：“附中今天不是开运动会吗，放学好像挺早的，她一直没回去？你去学校看过了吗？”

    闵玧其点头，知道她没回来以后，他第一时间就跑去了学校，学校的大门关着，他是翻墙进去的。

    “除了学校呢？你还去了哪？”

    两个人一起找总是要更快一些，闵玧其将自己已经去过的地方告诉姚芊，又和她分开跑了几个地方，一直到天亮，他几乎将整个霁城都快找了一圈，又回了福利院去问，得到的答案还是没有回来。

    姚芊也跟着忙了一晚上，此时看见闵玧其还是那副仿佛永远不会累的样子，不由得佩服起来，两人思来想去老半天，最后还是姚芊问他：“学校里你确定都找遍了吗？”

    附中占地面积不算大，可再不大，也是个容纳上万人的高中，闵玧其只有一个人，真的能将所有地方都找遍吗？

    听见她的问题，闵玧其摇了摇头：“教学楼里我没找，大门都锁着......”

    “西北角不是有个小门吗？”

    两人对视一眼，闵玧其又急急忙忙往学校跑去，姚芊实在顶不住了，看着他跑远，歇了好一会才跟上去：“这人真是，什么体力啊。”

    再次翻进学校里，闵玧其立刻教学楼的方向跑去，一夜没睡，再加上跑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已经非常疲累，肺里和嗓子也开始发疼，可一时没找到孟跃然，闵玧其就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还未靠近教学楼，远远地就看见天台上一道身影，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双腿腾空坐在上面。

    闵玧其心里一惊，加快脚步，找到姚芊所说的西北角的小门，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往楼上跑去。

    脚下瓷砖铺就的台阶被他踩的啪啪作响，闵玧其完全不敢停歇，一口气跑上顶楼，直到看见天台的大门，猛地上前推开大门。

    站在门口，看见那道纤细又脆弱的身影，闵玧其扶住胸口，费力呼吸。

    明明刚才在楼下看见她的时候还很着急，想要立刻将她带下来，可是现在他站在这里，却有点不敢靠近她了。

    脸上和身上全都是汗，闵玧其用袖子擦了擦，呼吸稍微平缓了些，他抬起有些沉重的脚步朝着孟跃然走过去，身后的大门没有了阻挡又闷声合上，闵玧其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孟跃然。”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是哑的，喉咙火辣辣的疼，但现在什么也比不上看见她狼狈模样时候的心疼。

    早在昨晚和姚芊一起找她的时候，闵玧其就已经听说了孟跃然这段时间在学校里的遭遇。

    她这段时间过得这么艰难，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看着她校服上脏污的痕迹，他不知道她昨天到底遭遇了什么。

    “孟跃然，我来了。”

    坐在矮墙上的人手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转身。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这么不好，明明经常和你见面，我却连这些不对劲都没有发现。”

    不是的，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是我最快乐最开心的时间。

    孟跃然捏紧手指，在心里回道。

    她一直不说话，闵玧其心里越发慌乱，“坐在那里很危险，你先下来好不好？”

    “我知道那些伤害对你来说是不可逆转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但你能不能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试图结束这一切，那些造成这幅局面的凶手，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他们都不会因此受到惩罚。”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会有非常好，非常明亮的未来，你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你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很多的花开，你的人生从不该到此为止。”

    “而且你还有我，我会在你身边。”

    会做你的超人。

    “转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明明是昨天就一直想见的人，可是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孟跃然却又有些不敢回头。

    “孟跃然。”

    他一直是这样叫她，不像别人那样亲切，也没有亲昵的称呼，却每次都能让她心动。

    她在闵玧其被风带过来的尾音中转过头。

    天台上风有些大，将闵玧其白色的衬衫吹得鼓起来，金色光晕洒在他身上，让孟跃然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她想，他此时一定是皱着眉，冷白的面孔上写满担忧。

    她脱掉了那件被污水染脏的校服外套，将外套甩到一旁，露出一直藏着的，手腕上的那道疤，然后从矮墙上跳下来。

    晨风吹起她的发丝，孟跃然一步步走向他，在清晨耀眼的阳光中，问他：“闵玧其，要接吻吗？”

    不等他做出回应，孟跃然踮起脚尖，直接吻上他的嘴唇。

    闵玧其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双唇触碰的一瞬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又陷入一片漆黑，熟悉的感觉传来，他下意识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却还是掉入隧道中一般，只抓住一缕晨风。